《纵深》小雨吃咸鱼

1、第 1 章

　　“各位同学是否了解过薛定谔的猫思想实验？该实验将实验对象——猫、毒气释放装置、放射性物质样本及放射性衰变监测装置共同置于一个完全封闭且孤立的系统中。当放射性物质发生衰变时，监测装置会触发毒气释放机制致使猫死亡；若放射性物质未发生衰变，则猫保持存活状态。”

　　“若放射性物质小时发生衰变的概率是50%，一小时后，猫存活的概率是50%，对吗？”X大物理系的陆教授微笑着向讲台下的学生们提问。

　　教室的前几排，十几个学生认真注视着讲台上的老师。这些学生中，有的稚气未脱看着还是初中生模样，有的则明显成熟些，但显然也不是大学生。

　　刘昭宁向窗外望去，暑假的X大校园已褪去了的喧闹，湖面波光粼粼，垂柳轻拂水面，几只白鹅悠然游弋。“猫咪怎么可能半生半死呢？真是奇怪。”她在心中想着，并不举手回答陆教授的提问。

　　台下，同学们纷纷举手试图给教授留下一个好印象，教授只是默默扫视一圈教室，笑而不语。卖足了关子，他才接着对目光亮亮望着他的学生们道：“同学们，这是夏令营物理组的结营实验，今天早上11点正式开始，三日后提交报告。在座各位都是已经通过校测的优秀学生，并且致力于加入物理实验室。报告的打分会决定各位的去留。当然，最终物理实验室只招收两位同学，没录取上的同学们还可以继续选择应用类专业。”

　　教授低头看向名单，一组四人，他组织学生们分为四组。刘昭宁看向同组成员，高二的女生孙苗苗，高一的一个男生，以及和自己同岁的另一个刚初中毕业的男生。刘昭宁对孙苗苗有印象，她一直坐在第一排，无论是帮老师做事，还是回答问题都很积极。

　　此时孙苗苗已经自告奋勇道：“我做组长，大家没意见吧？” 三人摇摇头，认同了积极的孙苗苗。

　　讲台上陆教授示意学生们上交手机后直接到器材室领材料，孙苗苗向三人摊开手，刘昭宁递过自己手机，那个高一的男生略有不满的“啧”了一下，独自走上讲台，他把手机关好机放进白色置物箱，头也不回的出了教室，身后三个同组同学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来少年班夏令营的学生们不是自身天赋极高就是父母严格培育出的卷王之王，普遍都有点儿个性，脾气大的，极端利己的，高度敏感的都有。大家已见过多回奇葩行为，此等小事根本不足为奇，大多时候，他们都懒得互相搭理。现在的重点，是要做完实验，各自提交的自己写成的报告。出了教室，孙苗苗抬头挺胸的领着二人向器材室走去。“老师，我是三组孙苗苗，我来领我们组的器材。”

　　器材室的老师推推发黄的树脂镜片上瞟着睨她一眼：“你们组已经领过了。”

　　“好的，谢谢老师。”孙苗苗揪了揪胸前的临时通行卡，强自镇定的转头命令两个低年级同学：“走吧，我们可以去实验室了。”孙苗苗挺着背，头抬的稍高，她的红框眼镜往下滑落到鼻梁中。孙苗苗没有去抬眼镜，把头抬高，她一样可以看见正前方的路。

　　刘昭宁在心里暗笑她的姿态，在家见过的怪人多，来了夏令营之后看到的怪人更多。这些人总是端着一副姿态做给外人看，也做给自己的自尊心看。她又想了想自己，来物理组也或多或少有想证明自己的成分，无非是程度比他们轻些，本质或许没什么不同。

　　暗笑变成了明面上的苦笑，果然对一个人来说，最好笑的悲剧就是自己本身。

　　一会儿实验要用的“半生半死”的猫活下来的概率，甚至都超过了物理组12.5%的录取率，还是自己比较好笑。

　　刘昭宁回想起自己曾在杂志上看过的关于此实验的内容。只要一小时实验结束，无论开箱与否，猫咪的命运都是确定的。是生或是死都是确定状态，哪有什么50%一说。没开箱前生死都是臆测，开箱后错误答案就是虚妄。如果非得得到确切答案将某个选项改为100%，那一定是实验中途有什么条件改变了，影响到实验结果。

　　往深了想，薛定谔的猫，实验结论大家多少都听过，无论实验结果如何，学生们都会按照自己已经知道的正确答案写报告，这样才能拿到高分。但是，已知答案就明白重复此实验过程无意义。

　　除非实验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猫咪本身将死，放射性元素为假，毒药为假，计时器有问题，操作失误。那结果确实会受影响。

　　“难道这是服从性测试？还是测试学生们是否严谨？是否有实验精神？”刘昭宁兀自思考，不知不觉随孙苗苗二人一起来到实验室。

　　幼猫在还没合上的密封箱里叫着，猫咪长着滚圆的灰绿色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和一双有些下垂的耳朵。

　　刘昭宁心中有些不忍。想到小猫有50%的概率一小时后会变成冰凉的小尸体，她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孙苗苗皱着眉，正在摸小猫脑袋，她下撇嘴角，看起来极不耐烦。而得到抚摸的小猫倒是显得很舒适，它蹭蹭孙苗苗的手，打了一个大哈欠，露出牙齿未长全的口腔。

　　“去他的吧，什么破实验非要害猫命。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刘昭宁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读物理系没有猫命重要。

　　不知实验结果是否会影响其他三人的成绩……不知有没有机会结束四个组的整场实验……给未成年学生操作放射性物质还有毒药什么的，这教授也太奇怪了。

　　等等，毒药？如果小猫和打破的毒药放在同一密闭空间中会死，那打开密封箱，毒药对学生们来说也是有害物质吧。

　　“开箱的时间是多久？毒药的具体成分是什么？”刘昭宁急忙翻开实验指南查阅。

　　指南上只说一小时之后就能知道是死是活。所以，操作指南和陆教授的话都是有漏洞的。

　　刘昭宁看向实验室的时钟，10：55，她还有时间说服同学们停止有危险性的实验，另外还需要有人去向陆教授报告。

　　刘昭宁不确定的看向孙苗苗，这个女生刚刚摸着小猫皱眉的样子，也可能是在同情小猫吧？

　　昭宁上前两步，走到孙苗苗旁边快速说明了情况，孙苗苗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离开转身出门，直奔陆教授办公室而去。

　　刘昭宁则是在实验室，假装刚发现了实验指南的漏洞，大声指出问题，被她吸引注意力的同学们翻看起自己手中的指南，停止了实验前的准备。

　　指针指向11：00，陆教授从容走进实验室，身后跟着一脸骄傲的孙苗苗。“看来有的同学已经从实验安全的角度找到问题所在了。”陆教授走到实验台旁，从一只尚未闭合的箱子中抱出一只小猫。“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位孙苗苗同学处理的很好，既保持质疑又没有擅自行动，她是明年X大物理实验室的最优人选。”

　　陆教授顿了顿：“至于另一位，”陆教授扫视一圈，刘昭宁心跳加速，她以为陆教授会点自己的名字。

　　最终，陆教授的视线落在一个穿淡蓝色小礼裙，精致的和实验室场景不太合的女生身上。“常婉怡，在之前的物理单科测试中，成绩第一，物理实验室同样欢迎头脑最顶尖的同学加入。”

　　“怎么会……”刘昭宁如遭雷击，且不说少年班中有好几位和昭宁一样同为物理竞赛出身的种子选手。这个常婉怡，昭宁在单科测试时见过她的卷面，当时常婉怡穿着一身无袖百褶长裙走在她前面交卷，她印象深刻，常婉怡最后两道大题的那一页，是空白的，一个字没有。整张卷面减去那两道题的分数，常婉怡连居于中流都达不到。

　　呵……好笑的果然是刘昭宁自己。

　　刘昭宁不打算举报孙苗苗的抢功行为，也不打算对常婉怡的成绩提出质疑。弄不好最后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解决她这个提出问题的人。

　　常婉怡神色自若，孙苗苗则高傲的用鼻尖看着刘昭宁。

　　刘昭宁别过脸去，箱子里的小猫抬眼看向她，“咩……”小猫的声音颤颤的，甚至带着丝食草动物才有的柔弱。

　　“在自己足够强大前不要正面作对。”刘昭宁在小时候曾经这样对自己说过。

　　现在还要加上一条：“不能针对给自己带来问题的某个人，他们不是我人生中的重点。我要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看不见具体的人，解决掉一类问题而不是单独的个体。”她在心中想。

　　实验课后，孙苗苗首次邀请刘昭宁一起吃饭，走到食堂，她眼都不眨的给刘昭宁点了食堂最贵的套餐，甜点和一杯饮料：“昭宁宝宝，我这么做你不生气吧？”

　　“怎么会？”刘昭宁吃着饭，无辜的抬头看她：“我当时就想着小猫了，顾不上大事，还好苗苗姐先去找陆教授了。”她笑着挠了下嘴角：“唉，我这种性格真进物理实验室了，不知道还得捅出多大娄子。”

　　孙苗苗听完，又恢复了高傲的神情，她的汤匙有一搭没一搭的戳弄着一碗鸡蛋羹：“是啊，昭宁年纪还小，进实验室几年也出不了成绩，可能更适合去别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