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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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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这是作甚?”太后随皇子们跟了出来,出言打岔。
“自然是摄政王的想法。”苍宿听了鬼的话,眼睛一闪,他敷衍地回了太后,低声与鬼道。“听你意思,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被斩首你也活不了,死难当头,不如你我演出戏,糊弄过去如何。”
这鬼既说自己能救他命,那就必然知晓现在发生的事。不论这鬼是谁,当务之急,是他要活着。
君无生沉默片刻,上下打量着苍宿。他帮不帮忙是一回事,但苍宿有件事还真说对了,他们的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是鬼身,这是人世。而苍宿便是他与地府的唯一联系,若苍宿死了,他也会烟消云散。
殿外宽阔,青天白日下,日头愈盛,那点白烟便越发/缥/缈。
太后被苍宿顶了嘴,却罕见地没有发怒。她顺着苍宿的目光去看,不知道是想看见什么。
“那你求我啊。”下一刻,君无生不慌不忙道。
他左右都是个死的,但苍宿可不一样了,理应他不急旁人急。
苍宿张嘴,正打算商议对策,却一口咬到了自己的唇肉。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怪影子,内心击起骇浪。
在以前,谁要敢这么和他讲话,人头落哪都尚未可知。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太后见他半天没个反应,却又心急。出言随和了点:“国师,摄政王可说什么?”
语气是委婉了些,但那几个守卫还在苍宿边上候着呢。
或许是前世死得太过离奇突然,苍宿对生的欲望硬生生压下了内心不甘。他抬手打住太后,仅一刹那便强迫自己接受这高低落差,对君无生道。
“若你答应,我便应你一事。”
“噗嗤。”不知为何,君无生笑了下,却无端扫净了苍宿心中阴霾。这鬼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越过太后,回头瞟了一眼。加快步伐,似是迫不及待了。“跟上来,这位薄脸皮的国师。”
苍宿:……
谁薄脸皮!
他指甲嵌肉,气着跟上去。
若非生死搏命,我定叫人扒皮!
君无生走回殿堂,仗着只有苍宿能看见他,就把朝堂当家似的到处逛。他细细数着官员脸上的山羊须,没什么真情地说道。
“鄙人不才,只在地府听闻亡国的消息,不知谁为国君。不过现下竟回到了十年前,有热闹不能不凑。你过来,我与你说。”他揪了一根山羊须,把那官员吓得不轻。苍宿没管他,凝神看着君无生下一步动作。
只见那根胡须遥指五位皇子中的一位:“你看他打扮,花里胡哨的。这丧还没奔完呢穿那么正式,不是继位就是脑袋有病,太子无疑。”
苍宿:……?
君无生又揪一根胡须,接着指下一位:“这个么,看起来就不太精明,恐难当大任。下一个,我见犹恶,不细说了。”说罢吹掉了胡须。
接连三根胡须在半空转圈,苍然落地。无语如苍宿。
自己的命还被握在他人手上呢,君无生还在这玩起你猜我猜的游戏了?苍宿一脸菜色。他回首对跟进门的太后作揖,直接道:“摄政王他说他有意以物传诏。”
正打算继续揪胡须的君无生:……
被拔胡子的官员惊魂未定:“臣刚被摄政王拔去三根胡子,分别对应三位皇子。这想必就是他的意思。”
“哦,果有其事?善哉。”太后垂了下眼,脚尖碾过那胡须才回到自己位子上,神情不变,甚至是有些冷漠。“可国师,你如何能保证请来的是摄政王的灵?”
“呦,看来这三个她不满意。”君无生方才被苍宿搅了兴致,这会以牙还牙,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听懂没国师,你看这位……太后是吧,脾气很大,选不好还是要死。”
苍宿:……
决心不与鬼一般见识,苍宿心中开始推算。这鬼刚提到的三位皇子皆非太后心中所属,那么就只剩下两位皇子。
他看过去,只见剩下那两个皇子一个比一个矮。
所以太后的意思是……
想这一刻的功夫,多事的鬼已经信步悠悠地荡到了皇子中间。
他的虚影比皇子高上不少,看人家脸时,需要微微躬身。
不过君无生并不打算观皇子容颜,他只是看着苍宿,手欠收拾地摸向了两位皇子腰间的佩玉。作势要摘。
“摄政王有言!以各皇子腰间佩玉为引。”苍宿见君无生要犯贱,心道不妙,立马道。“哪位皇子佩玉落下,即诏谁为国君。”话毕,作了一辑。“请摄政王决断。”
国师说这一席话,顿时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各位皇子的腰腹。
君无生看着众人掷来的视线,怔了一下,眼神却不由得寒下来。紧接着,他眯了下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台下的苍宿。
“……我只是只鬼,担不起这大名。”君无生顿时就很扫兴,冷冷回了一句后,他随手扯了个皇子的佩玉朝太后的方向掷去。
佩玉携着流苏,在半空划过一道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太后——边上的龙椅上。
啪嗒。
苍宿余光瞥见身后守卫蠢蠢欲动,隐于袖中的手攥成了拳。
五成的概率,只能赌上一把了。
朝堂静默,犹如银针落地无声。太后低下头来默默一瞥,旋即,瞳孔骤缩,一锤定音。
“国师大才,哀家谨遵先皇遗诏。”
“——自即日起,传位于五皇子谢愿。明日即办登基大典!”
群臣哗然:怎么可能?!
“不可!”有人怒言。“谁能保证这就是摄政王的意愿?”他狠狠一蹬苍宿,接道,“倘若国师请来的并非摄政王呢?”
这话太后前不久才问过,但再听时,她却不理会。只是唇角微勾,满是赞赏地看向苍宿。
“具体事宜,由国师着手操办。”
“是。”在一片嘈杂声中,苍宿定定答道。
他躬首,看见自己手心已满是被指甲压出的印记。
几排灰暗的短线,像小刀划过。
朝会毕,太后与皇后相继离场。其余官员神态各异,忍着气准备先走出殿堂的门再闹。守卫也进门把立在殿堂中央的棺材抬走。
谢愿等人一走,就跑龙椅上去拿自己的玉佩,猛地往地上一摔。
顶好的玉就这么四分五裂。
“我不当天子!”谢愿赖在地上,两手抹脸上的泪珠,哼泣道。“我什么都不会,我管不好……”
苍宿抬头看了眼小皇子,心道难怪百官都没想到这最后的位子会定在他身上。这孩子太小了,明显还是个没心眼的,成不了大器。
至少现如今不适合。
“五皇子的嗓门竟这般大?”君无生气定神闲地走到苍宿边上来,抱胸而立,状似懊悔地摇了摇头,“早知道我扯另外一位皇子了。”看到苍宿甩来的眼刀,他不仅没生气,还挑起眉来支使苍宿:“要不国师你去哄哄?”
“……”苍宿听到“国师”这两字就来气。
这鬼太邪了,说好和他合作,结果商都没商量好就撇下他开始犯贱,完全脱离掌控。要不是他见及时说话,还不知道后果怎样。
裂开的袖子在细风中摇摆,隐约的白烟却稳稳当当地立于原地。
其他皇子朝谢愿那走,意料之外,所谓兄弟相残的画面没有出现。他们低声劝慰谢愿,还捡起了碎玉说要补好。
“你选出来的人,你怎么不去哄?”苍宿理了下衣袍,抿了口气,好整以暇道。“还是说,公子要我应的事就是这件。”
问是这么问,但他整个人站在台下,旁观这场“温馨”的闹剧,并没有上前打扰的打算。
台上的太子似有所感,直起身来,往这里看了一眼。与苍宿对视上的那一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低头颔首。
“怎么可能,我不过说说而已。”君无生终于在这时候回应了苍宿。他和苍宿保持一定距离,看着自己脚下延伸出来的一条白线,笑意说散就散。“明哲保身,国师不会不知。”
苍宿转身就走。
“国师。”太子轻轻叫住了他。
一人一鬼同时啧了声。
苍宿略有惊诧地看向君无生,不明白这鬼有什么好啧的。那头太子已经不容置喙地说道:“还有一事……等会本宫会去国师府拜访。”
“……”苍宿作辑,“静候殿下。”
他走出殿堂,眼见高悬头顶的太阳,此时已是正午。
没有犹豫,苍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归所。
·
二十年前,国师府还设在宫内,离皇帝不远。自打国师通灵通出事后,几年不醒,又有官员以神鬼论道弹劾皇上,皇上便把国师府移到宫外了。
不过也没移出多少,左右不过一道墙一条街的路。
几个时辰前,一众官员把他拖到殿堂前,就是因为上朝顺路。
苍宿当时迷迷糊糊,但还是能勉强记住路线的。
他才到府,就把几位看上去有资历的管家喊出来了。
国师府奴婢不多,管事的加起来也就两个,一男一女。左边那个白胡子拉渣的老者姓胡,胡道。右边那个更年轻些的叫祝泌。
“太子何时出生的?”苍宿没记较自己起来后被架走的事,开门见山地问道。
从年岁上看,太子和二皇子约莫是二十年前。如果那个时候国师还没昏睡,想必是知情的。
这二十年的空档期,恰好填补苍宿空白的记忆。
祝泌是国师昏睡后被安排进府的,这事她印象更深刻些:“回国师,奴婢记得国师昏睡时,刚好碰上太子出生。哦,还有一个……”说到这里,她就有些支吾了。被旁边的胡道打断:“是当今摄政王。”
苍宿蹙了下眉。
国师刚昏,太子就出生了。这说明他和太子并没有直接关联,太子这时候要找他,还能是因为什么。
胡道叹了口气:“国师昏前曾吐露国运二字。这大概就是命数吧,一生,一死,命也,运也。”
国运?
苍宿心下冷笑,竟会有人相信这个。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这分明是那国师给他挖的坑!
鬼知道这“国运”是几个意思。
鬼都不知道。
苍宿无奈地摆摆手,让胡道和祝泌走了。
他正要回到自己的卧寝,转个身,却和一棵亭亭玉立的古树四目相对。
“……”走错了。
苍宿悻悻然地碰了好几回壁,索性直接跃上屋檐,站在屋顶上俯视府内构造。
白衣飘逸,他把衣角裂了的布条一并撕下往天上一抛,算是给前世的自己祭了个天。
天边浮云飘渺手不可握,脚下泥瓦紧实触手可得。该抛哪个,苍宿心里算得明白。
“你连自己家都认不清?”君无生在旁煞风景。
能看出来,这鬼是极爱凑热闹的。屁大点事都要问,上辈子估计是因为管太宽了才死的。
苍宿心里吐槽完,嘴上也不留德。一个眼神也不给他抬:“我又不是这里的人,认不清很正常。倒是你,在这生活了不知多少年,连谁是天子都不知道。”
“那时候我都死了。”
“你那么喜欢凑热闹,在地府里难道不和鬼唠?”苍宿语言犀利,见君无生来不及回话,又一针见血道。“地府十年白过了。”
“……”
君无生纳闷地想,方才这人还没那么讨厌的。怎么说句话的功夫,这面相就变了?
苍宿终于扳回一局,心情不再那么糟糕。他进了自己卧寝,翻箱倒柜几件还入眼的衣服,顺手就换了。
君无生自认没那么变态,还不至于看人裸身。他还停留在屋檐上,面色平平地看向近处高耸的皇宫。
红墙绿瓦,权势滔天。
一墙之隔,贫富之分。
他踩了踩脚下的瓦砖,忽然使力。
瓦片瞬时脱离屋檐,朝皇宫的方向飞去,在半空中直直插进了鸟的身子,溅出一小团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