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杭州郭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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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世上一切通往美好的路，都有走不完的畏途巉岩。
周适说：“不管我赢不赢，明年一定去长城，去念你喜欢的诗，就像你在十里琅珰山的时候那样，大声的喊出来。”他轻轻拽了下黎荔的手指，问道：“但是，你真的想去北京吗？”
“你不信我？”黎荔笑的毫无攻击力，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玫瑰下面有着坚硬的刺，最浪漫的白玫瑰又带着血。
周适微微局促，瞳孔凝滞又散开，这是被迷惑后清醒的象征。
“你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黎荔神色依旧平静，看着湖面，“不知道啊。”
她随手接住随风飘过来的梧桐叶，用手指转动叶子的梗，说：“你看我们来的这一路，网上多了多少骂声，多了多少人希望你输，又多了多少人盯着你和我。已经发生了，我知不知道，没那么重要，但我想看你赢，想让你站在领奖台中间看着国旗升起。他们往你身上泼脏水，我想看一次邪不压正。”说完，黎荔莞尔一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希望，她幸福的，好像这些场景已经发生了，在她的脑海里。
周适了然，唏嘘道：“所以……你还是赶我走，当个逃兵！”
黎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垂头沉思。她只是要他参加完杭州的活动，就让他赶紧回北京，但这不是逃兵。
“我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怎么上赛场，怎么藐视对手？你太低估我了。”周适说着心里有点来气，于是稍稍用力把黎荔拽到自己身前，说：“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退缩，就是害怕你受不了，我实力不行可以盘着，但为什么一定要偏偏放弃你，这什么逻辑！”
黎荔低头笑笑，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他也太高估她了。
“我和你之间没有权衡利弊，我对你的爱，没有那么多世俗的参考，更上升不到什么政治、牺牲，这样伟大的问题上。”
“啧，抬头看我，别想躲避我。”周适今天非要把话说明白了，黎荔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黎荔哪里挣脱了他，坚实的胸肌和臂膀，这会子用她身上了。她左看，周适也向左看她，黎荔向右，周适也向右看她，黎荔抬头，哦呦巧了，正碰上周适炽热的目光。
“胆小鬼。”
黎荔推开他，离开他，拉开距离，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胆小鬼！又没让你娶别人，是……是考虑大局。从全局来讲，这题我们可以暂时搁下，将来再说。”黎荔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你这又有什么区别，你的大局里，为什么每一次都没有我？我不值得和你一起同甘共苦吗？你的为我好，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吗？”说着，周适叉腰愤怒道：“你就像那种家长，为你好为你好，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意！”
鸟以为把鱼举在空中是一种慈善的举动。
周适每上前一步便质问一句，二十多年以来，周适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态度对黎荔。
“黎荔，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黎荔被周适这么一说，好似釜底抽薪，火焰越来越小，但依旧我行我素，撇过头去，专挑他不爱听的说：“你明天，该去参加活动了吧。”
不回答，不肯定。
“呵。”真是，真是乐景衬哀情，白瞎了这片好风光。
周适微微低头，眼神稍稍抬起，立挺的眉骨、冷冷的目光，像一只超有占有欲的暴力小熊猫。这男的，冷脸的时候可真是和正常的时候两副模样，气场有点微强了。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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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明天先去做你的事，我自己去逛，然后等你明天忙完了我们再说。你要有时间，我们再去苏州，要是得回去训练了，我自己玩完了去北京找你。”黎荔口不对心地上前安抚道。
“你就温水煮青蛙，天天煮我吧。”说完，周适歪嘴小狗已上线，他甩开黎荔的手，自己闷着闷着往前走。
黎荔杵在原地看着他火冒三丈的背影，紧张、无奈、心疼，像周适一样在他身后扣手。阵阵的桂花香和湖风，此刻一点美好都没了……
周适突然停住，仰望天空呼出一口气，能怎么办呢，谁让自己喜欢呢。他转过身说：“哎，是我的错。”于是他又往回走，拽着黎荔继续向前走去，“走吧。”
两人别别扭扭的，有气都无力使，一拳打在软棉花上。黎荔主动找话题，她问：“为什么小桥都是曲折的，拐了好几个弯。”
周适不露声色的回答：“因为道路是曲折的。”
黎荔又指着前面说：“前面的框景一定很美。”
“对啊，前途肯定是光明的。”
黎荔翻个白眼继续说：“这就是留得枯荷听雨声吧。”
“是啊，它在等烂漫时，你在荷花丛里笑。”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我哪句不是正能量，哪句不是引经据典，凭什么说我阴阳怪气。”
黎荔放开他的手，站他面前双手环胸说：“你现在是钮祜禄氏点适吗？”
“大清早亡了，我现在是新中国版站起来的红色青年，周，适！”
“嗷呦，人家怕怕的嘞。你在正义个什么劲儿！这么能说，下次采访的时候多云啊？”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有点上头。黎荔是属于那种，他强我更强，遇硬我更硬，遇碎我也更碎。
中医真是博大精深，木克土，怒胜思，是真情演绎，也是附加策略。
“凭什么听你的？我就不。”
黎荔的拳头有些硬了，“别逼我在这么美丽的地方……”
戛然而止，因为周适的不要脸凑过来，“来吧，扇吧，打吧。”
“我……”
没等黎荔说完，周适委屈道，“别走就行。”
她哽住，说：“我也不”，她又逃避了，说完扔下人就走。
周适拉住她，皱着眉，语气就像他在赛场上连续拉丢好几个球，无法遮掩自己的情绪：“就不什么，是不打我，还是要走！要离开我！”
“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这么多年黎荔，我们这么多年，你要真的放弃了，才是输了。”
“在我这没有输赢。我……我喜欢一个人，我做的事，都是我愿意的，所以根本不存在输。你要是真幸福，我怎么不算赢呢？”
“你甘心？”
黎荔不假思索，“我说了，如果你生活幸福开心，我就甘心。”
周适站直了身体，无奈发笑，语气也冷淡下来：“你的爱，真是……晶莹剔透、无私。可是，我要是不幸福呢？”
她看周适现在这种破碎和脆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但，长痛不如短痛。
“周适，你，你可能对我有滤镜。人都是会对得不到的有执念，小时候那段时光让你产生错觉。你这么多年打比赛，下意识你就会想掌控全局，对我可能……也是。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真在一起了，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周适扭过头呼气，双眼模糊，心被扎的死死的，不断的折磨自己的头发，愤愤道：“你既怕又何必想，你既想又何必怕！”
这句话触碰到黎荔内心的恐惧，她垂着头不做声，皱着眉，像被老师教训的学生。
周适见状，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分析道：“生活就是问题叠着问题，饭要一口一口吃，事一件一件解决，着急和焦虑是没用的。很多人天天都在焦虑或者直接放弃，怕没得到，怕寂寞，怕尽力后会输。不去做，永远不会得到；但是做了，也可能得不到，不过，你不会留有遗憾。新中国没成立前，牺牲的那些人也没想过以后真会太平，但他们仍无所畏惧，而且那些牺牲，也不代表没有效果。谭嗣同……”
他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人名，“谭嗣同，戊戌变法失败，他是死了，不代表他输了，他的思想和理想，影响了杨昌济和蔡锷，然后一代一代，直到新中国成立。所以，你不做，怎么就知道不会改变、不会达到你自己个人的理想，你可以成为你最想成为的那个人的，我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
她听后心里一黑一白纠结着，自己嘟囔着：“你又知道了，知道我有想成为的人……哎呀。”
“什么？”
黎荔知道周适说的是对的，心里很认同。曾经也为之努力，那时候甚至没有具体的，但她知道向着太阳的光明总是没错的。可她现在就是不敢，有了具体的一件事或是一个人，但心里没有力量，不敢迈出一点，东南西北撕扯了很久，只说：“嗯，我知道了。”
周适还在等着她给出一句准话，黎荔摇头晃脑，看天看地，最后思来想去，眼神水汪汪的看向他，显得自己委屈巴巴的，对周适说：“我有点渴了。”
她是觉得委屈，但不是觉得自己委屈，是替周适委屈，对自己只觉得可恨。
周适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算了，如果不是真的为难也不会这样。
“你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现用现交是吧。”有事了，装作一脸无辜可怜的样子，给他瞧。
周适就吃这套啊，他泄气道：“去喝茶吧，来杭州怎么能不去喝龙井茶。虽然是秋天，喝不到明前龙井，来都来了，好歹也尝尝。”
“行啊，还没有喝过龙井茶呢。杭州钱塘天竺、灵隐二寺产茶。听说以前都是寺里的僧人种茶。”黎荔对茶期待很久了，而她对茶的初印象来源于爷爷泡的茶和爸爸泡的茶，加深印象来源于周姓男子。
“谁说的？”
“唐朝陆羽写茶经三卷，流传了千年，这都不知道？”
周适恍然大悟：“啊！爷爷泡的茶。”
“去哪里，要到别的地方吗？”黎荔问道。
“不用，前面有个园子。”
他们走了一会儿，在一排梧桐树的后面还藏了个小园子，【郭庄】。门口看着不大，一进去真是别有洞天，紧挨着西湖，园子里的水是西湖水。走过一个圆形的拱门，就是西湖的湖边。黎荔不得不感叹，以前的人可真会享受啊。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这园子里一步一景，“以前的人没有相机，这些框景是不是就是框出来的照片。”
周适走到她的位置，看了看。
“嗯，有道理，来，你站这，我给你照一张。”
“一起啊。”
周适拒绝道：“先给你拍单人照。”
黎荔不明所以，遂了他的愿，或是抬头享受的神情，或是一个简单的背影，亦或是比yeah。
湖边，也在郭庄的里面，摆着几张茶桌，卖茶和一些糕点。吹着湖边的风，看着湖景，喝着龙井，她可以坐一天。黎荔看着杯里的茶叶，心生欢喜，不自觉想到一句诗词【拣芽分雀舌，赐茗出龙团】。
她问：“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就瞎逛呗。”周适的言语里颇为得意。
“听说，在以前这些都是贡茶，给皇上喝的，平常人家喝不到。”
周适也品尝不出什么滋味，放下杯子说道：“茶叶比粮食还精贵，以前人饭都吃不饱，没有享受的机会。”
“嗯，现在的人是吃饱了，但看着吧……”
“但是什么？”
“想起一些不好的，不想说了。”
周适啧了一下：“说呗，跟我有啥不能说的。”
黎荔忍了一会，还是憋不住。思绪的旋涡逐渐加深，她边想边说，脑海里浮现出活生生人的样貌：“就，也挺像牛马的。你见过身体与地面平行的人吗，满头白发步履蹒跚，拉着牛该拉的车，背着马该背的东西，披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塑料袋挡雨。还有，拿着两根木棍的人，一根拄着自己，一根挑着米袋，在路边没卖出去一颗米，穿着漏洞的鞋用木棍拄着自己回家……”
周适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一是他印象里老家那边人不至于这样，二是他太小就离开家不了解情况。
“我出去上学后才知道，一根玉米那么贵。在家里一到秋天，饭桌上都是一大铁盆的玉米，我听他们说玉米都是几毛几分，这年头还听见分，是不是很诧异？”黎荔自己回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跳出固有的生态圈后才觉得惊悚。
“呵，卖出去的粮食贱如草，超市里的粮食美丽、华贵、精美。人，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七八十岁的人，后背的脊柱清晰可见。我还减肥，他们不用刻意减肥，两扇排骨根根分明 ，分不清身上是皮肤还是土皮。靠天靠地吃饭，生来种地，累一辈子，死无财医。他们在医院面对医生那种失魂无措的眼神，讨好，害怕，这……是人还是奴隶啊？他们不够努力吗？也没有谁真正粒粒皆辛苦吧？不嘲笑不嫌弃就不错了吧！有繁荣就有牺牲，繁荣的被代代人追逐，牺牲的被代代人遗忘然后唾弃。最后不知道成了哪棵狗尾巴草，哪棵蚂蚁菜？这么多年了，有人让我们站起来，现在呢，是又跪下了吗？这个世界差距太大了，被割开成两面，一面荣华富贵，一面人间疾苦。”
原来细雨这么重这么尖，重到可以压弯人的腰，尖到只穿过那些本就苦难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杭州郭庄（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