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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留南旧事 北地胭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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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阏氏,单于带左屠耆王狩猎完毕,明日即可返营归账。”
从古老诗句里回过神来,刘眉齐略思片刻,流利的匈奴话从唇上果断逸出:“吩咐下去,右贤王昨日来王庭的事,谁泄露半声,割了他一家老小的舌头。”
前来传话的女奴急急吸了一口气,忙到:“图图不敢,料别人也没那胆子,请大阏氏放心。只是颛渠阏氏那里……”话还没说毕,只听上面女子一声冷哼,连忙住口,抄着双手,且候吩咐。
只听得那打汉地带来的紫金更漏那里,一滴滴时间爬过,图图只觉后背上一股躁意,有汗沁出皮肤,爬过背脊,痒痒的,她忍不住想蹭蹭。
“颛渠毕竟是单于原配,我是得罪不起的。”听得上首声音,图图不敢接话,头垂得又低了些。
“可是她身边有那几个长舌妇,终归对她不好,你想想法子把她们调到别处去吧。”
刘眉齐垂下眼来继续低声读着手中诗文:“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何求……”
面对大阏氏,与许多粗犷的匈奴人不同,图图心下透亮。
那几个颛渠氏的命妇,仗着自己主子跟在单于身边时日比任何一个主子都长,也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图图向来是不把她们当事儿的,连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一大把年纪也不知收敛,连汉地来的阏氏都敢明里暗里面使绊子,就算不看大阏氏身后的汉氏,不看单于对大阏氏的宠爱,也该当想到谁才是未来新单于左屠耆王的生身母亲。
图图退出王帐,一面想着那些妇人平日里狗仗人势,做的些没脸没皮的事儿,一面想到大阏氏平日待人的手段,既服且惧。汉人生性狡猾多智,自己在大阏氏身上学到的还不够皮毛,也不知大阏氏以前是如何学得那些的。
那右贤王是单于亲弟,生性火爆,连单于平日里也尽量避免与他冲突,这样一个人不知怎的,对大阏氏这个汉人嫂子却是言听计从。阏氏也厉害,明知右贤王的爱慕心思,只吊着他,可昨日不知何故,右贤王来到王庭,对着大阏氏大吵大闹,如果不是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颛渠阏氏出面劝他,只怕昨日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见右贤王怒若狂狮,图图一心担心他会趁着王帐空虚,掳了阏氏离去。不料却没有,右贤王不知想到什么,临上马还要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惊白的阏氏,恨恨地说道:“眉眉,你别生气,我回去后定会做出一番大事来,只不叫你替我失望了去。”那样一个粗鲁的草原汉子,叫着心仪女子的别名,怨怒里也带出舍不得来。
右贤王离去后,阏氏急急召她,命她速去寻着单于游猎处,告诉左图耆王尽快催他父亲回来只说是阏氏身体不适。左屠耆王小小年纪不过十三岁不到的孩子,因在弱肉强食的草原长大,自小又得母亲带来的汉人先生传授谋策,端的是聪明,立时觉出不对劲来,前去禀了单于,这才有了提前收猎的决定。
不出意外,左图耆王长大后将会是最厉害的王。
当夜,图图率人解决了那几个长舌命妇,正准备回复大阏氏,一路上见到好几个眼生的侍卫,正欲盘问,一股大力自身后袭来,不及反抗便倒地不起。等到清醒过来,才知道,草原上,换了天。
单于与左图耆王在路上遇袭。单于身首异处,头盖骨按匈奴战后习俗,被做成酒器。左屠耆王下落不明。
大阏氏气急,一病不起,颛渠阏氏和其他几个小阏氏还好,只是当初的小叔现在做了她们的丈夫。
图图一面料理着大阏氏身后诸事,一面暗地打听。听侥幸逃了清剿的游猎者们传言,左屠耆王在阏氏安排的众死士护卫下,带着呼衍将军的九岁小女儿,突围逃往南方。
次年,南方的汉王朝,多了一个异性诸侯王:
“留南侯”
人人羡慕他一个宗室女生的野孩子,居然能得大汉皇帝青眼有加,功名利禄,除了头一样,样样都得了去。没人去想一个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孩子,前匈奴王的王储,身体里留着一半汉室血液的左屠耆王,在大汉天子看来意味着什么。
更无人能够知晓,从草原的云端被人拉下,跌在泥土里,大半年来的生死潜逃,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又经历了些什么,想过什么。
汉朝文皇帝很快昭告天下,赐这孩子国姓,食太子邑,封留南侯,是为刘启。其他倒没什么,只食太子邑一项,却让前朝□□大起漩澜。只为这文皇帝登基一十八年来,虽有窦皇后等一干美丽后妃,却并无子嗣,只有一女馆陶公主刘嫖,是为窦皇后亲生。
母以子贵,甘泉宫里哪个后妃贵人不想着肚子争气,生出个嫡长子出来,偏偏谁也没能如意。如今来了个野孩子,被皇帝捧上了天去,虽然并无实权,但身份摆在那儿,将来如果真有什么是的话,皇帝子侄中谁能压的过他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刘启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后宫中,窦氏身为皇后不好表示,其他妃子却是个个不好相与的,时时到薄太后那游说,其中便有颇得圣宠的慎夫人和尹姬。这一日,窦氏牵着女儿并一行后妃前往长乐宫中请安,才行至殿前,便听得里室传来薄太后的开怀笑道:“这两个孩子,真真灵慧。”
文帝朗笑说道:“母后说的是,确是乖巧机灵可人心的。”
窦皇后一行连忙进去,待行了礼,一个个抬起头来,见太后身边两个孩子,不是刘启并那个匈奴女孩又是谁。刘嫖一见有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在,分外欢喜,挣脱了母亲,牵了匈奴女孩的手问起话来,窦皇后暗暗皱眉,刘嫖只做没看见。
“你叫什么名字?”听到刘嫖的问话,阿伊答连忙看向刘启,刘启安抚着一笑,便代她答道:“公主,她叫阿伊答,还没学会汉话,公主可以和我一起教她说话。”
刘嫖见到一个大自己许多又显得早熟的俊少年,不免小羞一番,敛了娇蛮,好声好气说道:“那你怎么说会了?”
不等刘启回答,身后文帝已经说道:“嫖儿,不得放肆,这是你启哥哥,以后你们兄妹要多和气亲近。”
闻听此言,后妃齐齐看向座上的薄太后,太后一如既往笑得祥和,并无认为不当的样子。一众姬妾心思不由深重起来。窦皇后眼觑着众人反应,再看向前方文帝温暖侧影,心中一片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