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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事知多少 ...

  •   通往东北方向的官道蜿蜒在岷东平原上,就像一根被风吹皱了的线。烈日暴晒,两旁的树木都顶不住酷暑,叶子全都蔫了,无精打采地随着偶尔一丝风摇摆一下。
      文思就这样慢慢地走在树阴下,感觉汗水顺着脊背一直流下,腰间浸湿一片。古人的衣服包得严实,不该露的绝对不会露,这让文思感觉自己是个被裹着在火里烤的人肉粽子。
      结果走到驿站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他们东岷国的什么五一黄金周,这种千山鸟飞绝的地方,居然客房已满。小伙计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男装,顺口就说:“柴房吧。”
      我问候你大爷!
      骂归骂,还不敢出口,毕竟过了这村没这店,外面的黑夜里可是茫茫原野和饥饿的野兽。只要不是茅房,那就凑合一下吧。
      想不到柴房还挺干净的,有一股干稻草的清香。大概常用来招待住不下客房的路人,还有一张用稻草铺成的简易床。
      文思走了一天路,累得虚脱,草草吃了点东西,和衣而睡。
      快睡着前她突然想到,如果这是传说中的做人肉包子的黑店该怎么办?如果半夜被人把钱摸了怎么办?如果有采花贼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文思揉着眼睛爬起来。下铺的李月华满嘴牙膏泡沫对她说:“猪头,动作快点,今天系里全体毕业生开会,张嬷嬷要点名。”
      她说的张嬷嬷,是她们的年级辅导员张女士。
      文思愣愣地盯住她,盯得李月华毛骨悚然,“睡魇着了?要我给你点冷水吗?”
      文思恍惚地摇摇头,说:“阿华,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到男人了?”对面下铺的小薇从厕所里钻出来。
      “不是。”文思摇头,“梦到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然后穿越到另一个空间里去了。”
      李月华喷出一口泡沫,“猪,谁叫你整天看那些歪门邪道的小说!”
      小薇还是不甘心地问:“那么,那个时空里有男人吗?”
      文思失笑:“哪里歪了,我在那里可是一个冷宫妃子。”
      一声冷哼飘了过来。许佩佩已经打扮整齐站在她们寝室门口,用眼角的目光瞟了文思一眼。
      “大清早的就有人在花痴。文思,你下来,我同你有事要谈。”
      李月华把毛巾一甩:“姓许的,少一大早就霸在别人门口乱吠,小心给抓去打狂犬疫苗。”
      “阿华。”文思麻利地从床上下来,“别同她废话,我去会她。”
      许佩佩一贯冷笑,此刻冷笑到嘴角抽筋。她开门见山道:“文思,你以后离我家陈天亚远一点,口水都溅得旁人一裤子了自己还不知道。”
      文思配合她也冷笑:“我还真不知道陈天亚是你的所有物,你早应该在他周围撒尿标上记号。”
      听众李月华和小薇立刻叫好,一个路过的女同学也扑哧一声笑出来。
      许佩佩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活像服用兴奋剂过量。文思作害怕状,掩着脸,“许姐姐千万莫这样,让陈大哥看到这张嘴脸,他不知做何感想。自古人妖疏途,许姐姐当初就该做好这心理准备……”
      李月华和小薇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文思见许佩佩说不出话,洋洋得意而去。
      她们很快收拾停当,匆匆出门赶去开会。文思跑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周围。
      突然听见李月华在喊:“猪你小心————”
      一双黑手已经在她背后重重推了一把,她的重心往前,手在空气里绝望地一捞,人就跌了下去。
      轰隆啪啦——
      文思痛苦地呻吟着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趴在地上,手肘和屁股都疼得厉害。抬起头来,看到一堆稻草……
      不是梦?
      她跳了起来,摸摸身上的衣服,再摸摸头发,最后摸摸身上银票。
      的确不是梦,她真的穿越了。
      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蓝色,鸡和狗都尚未起床。野外黎明清凉的风温和地吹拂着文思的头发,地平线还沉睡在遥远的东方。
      文思盘腿坐在地上,沐浴在这片蓝色之中,深深呼气吸气。以前李月华她们去学什么瑜珈的时候她在旁边看过一阵子,学了一招半式,电脑打久了就用来拉拉筋骨放松肌肉。
      以前啊……
      文思忧愁地想着。
      如果自己灵魂穿越而来,那具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别破损得太厉害,她若能回去还想继续用呢。父母不知是否已经知道她出了意外,她也没办法去减轻他们的痛苦。月华和小薇她们大概很乐意把她留下来的零食吃完吧,毕业聚餐上若是少了她,她们会不会想她呢?
      还有陈天亚。唉,一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就疼。
      陈天亚高她两年,是学机械自动化的研究生。她大一进校时路过篮球场,正见他一个飞身上板扣篮,身影矫健姿态潇洒。落地后在众人叫好声中有点腼腆地一笑。她的一颗少女心就这么陷落了。
      陈天亚长的英俊挺拔,学习优异,热爱运动,乐于助人,无任何不良嗜好,唯一缺点就是异性缘太好。
      他的身边总是有五个左右的女孩子围绕,每一个都抱着和文思一样的目的。不过陈天亚这人很儒雅,或者说,是个正人君子,于是他有正人君子特有的品质,就是坐怀他也不乱。这些年下来,那些女孩子吃尽了他的豆腐,他却没占着人家半点便宜。这反而让女孩子更是将他视若绝世极品,趋之若骛。
      文思作为陈家军中比较出众的一位,因为性格豪爽的原因,不幸地被陈天亚忽略了性别,当作了哥们一般的人物。这类人永无出头之日,搞不懂许佩佩跑来吃什么飞醋?
      现在想起来,都是往事了啊……文思叹息。不知道陈天亚知道她出事后会不会很难过。
      天亮了,驿站的人也都起来了。文思捧着碗粥坐在角落里,情绪低落地小口小口地喝着。
      旁边有几个做买卖的汉子开始大声聊了起来。
      “这位老哥以前路上见过几次,也是走马生意的吧。这次是要去哪啊?”
      “哈哈,我也觉得你面熟啊。我这次是要去平州。”
      “平州好啊。那摘月楼的老板娘,那可是风骚得紧。老哥这次去,一定要见识一下。”
      “唉,说到风骚,谁也风骚不过那君悦然吧?”
      文思一愣,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几个男人心有灵犀地嘿嘿笑了几声。
      “听说那君悦然把那前太子可是迷的神魂颠倒,惟命是从,发誓不娶侧室。给她修了悦君楼,为她移植来西戎的迦兰花,什么珍奇异宝都搜集来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若说漂亮,那还是君悦然的妹妹君优然才是四大美人之一呢。奇怪了。”
      “这还不明白,君悦然尤其擅长房中术,自己还会研制秘药。同前太子两人每天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什么花样都玩得出来。那君悦然嗓子又好,叫的声音可浪了……”
      别说旁边几个女眷,就连文思这种经过大学四年性教育熏陶的现代女性听了这番话都不禁红了脸。
      那个君悦然也真是可怜,原本名门闺秀,想必的确也是一个才女,就因为嫁错了一个没当成皇帝的老公,生不出孩子,就给人这样糟蹋。她文思要是她,干脆死了干净,趁早投个好胎。
      用完早饭,文思兴奋地看到驿站有驴子出租,凭着一个牌子可以在下一个驿站交换。这下可解决了她的大难题。万里长征有了交通工具,早日到达那个什么仙鹤山,也就早一点接近回家的时间啦!
      文思乐滋滋地在租赁上画押,写下大大的“文思”二字。身后一个生意人样子的男子看到,忽然赞了一句:“这位小哥的字写得可真漂亮,一手岷体想必从小临着三谷道人的帖练的吧?”
      文思看着写下的端正楷书。原来他们管这叫岷体。那三谷道人不认识,听名字像是小日本。她的字是从小跟着爷爷练的,中学时还拿过书法奖。这样想着,心里高兴起来,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嘛。
      哦,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著去赶集
      在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么热的夏天
      没可能今天只有38度
      一大早五点吃完烧饼油条就去耕田
      幸福就是规律过一天一天
      我爱这种简单的感觉
      哼着陶喆的歌,盘算着到了个大镇子要点份宫保鸡丁。文思骑在那头小毛驴上,悠悠晃晃地向着向未知的东北方向出发。

      ****************

      巨大的青铜古兽香炉里,香已经快焚尽,铜烛台下也积了厚厚一层蜡泪,沿着桌子边缘流下,凝成滴状,就像女子承受不住而涌出的眼泪。
      男子背对着门站着,身影被飘渺的烛火投射在层层书卷之上。那堆满了宗卷的书架非常高,抬头只能望到黑暗。而那个挺拔的背影在这静谧中一直笔直站着,却一点没有疲倦的样子。
      万忠站在门口,极轻地叹了一声。又这样不眠不休的一整夜啊,而且每到要天亮的时候,都会这样站着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
      “万忠吗?”里面的人还是听到了他的叹息,“进来吧。”
      万忠推门进去,弓着背,“陛下,人回来了。”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依旧低头用手指点划着案上的一轴长卷,那动作轻柔地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无限珍爱。
      良久,才道:“让他进来吧。”声音平静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
      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进殿内,屈膝跪在男子身后,低声道:“陛下,人已经确定不在宫中了。屋子里留下来的血里有断魂丹的药份,中了这个毒,半个时辰内若是不解,必死无疑。”
      男子的手抖了一下,轻得几乎无法察觉。
      “继续说。”
      “属下怀疑是有人将她救出了禁城。但是,属下发现一件事,今天有块玉佩在城中鉴古轩拍卖,属下觉得这玉眼熟,便带了回来。陛下请看。”
      男子终于转过身来。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英俊刚毅中透着儒雅,疲倦让他身上的书卷气比往昔更浓郁了一些。只是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他从万忠手里接过了那块玉。龙纹玉环,背面一个“坤”字,却是已经模糊了。想必是那人日夜反复摩挲的缘故。
      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伤痛,转瞬即逝。然后将玉紧紧拽在手心里。
      “据掌柜的说,来当玉的是个年轻女子,衣服里做外穿,头发披散着,非常狼狈的样子,人很瘦,肤色蜡黄,像是大病过。这是当据。”
      薄薄一张纸,“文思”两个秀丽不失遒劲的岷体,那墨黑得似乎还未干一样。
      男子闭上眼,片刻,再张开的时候,眼里仅有的情绪也消失无踪。
      挥手退下黑衣人,对万忠道:“把案上收拾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万忠凑到案前一看,不出他所料,果然还是这个东西。
      前朝才女君悦然亲手誊抄的《东岷·山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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