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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宁江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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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感觉自己在一片海上,随着波涛飘荡起伏着,当她沉下去的时候,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当她浮出来时,火热的太阳炽烤着她。冰冷和火热交织让她痛苦万分,晕眩的感觉让她想呕吐,可是身体里没有一丝力气。
她这是怎么了?
似乎有人抱着她,在呼唤着她的名字:悦然……悦然……
不!这不是她的名字!她叫文思。
她想出声,可是喉咙干涩。那个声音却一直困扰着她。
悦然……对不起……我也恨我自己……悦然……
“好点了吗?”随着这句话,她的意识稍微清醒点了。一双熟悉的黑亮的眸子出现在朦胧的视线里,带着深深的关切。文思想看得再清楚一点,但是没有力气。
这时一杯清水递到自己唇边,及时滋润了干得快烧起来的喉咙。
“没事了,睡吧。”温柔的声音仿佛催眠,让人觉得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都有那人给顶着。文思又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深深却平静的梦乡。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睡醒醒,不知道过了久,才渐渐感觉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记忆有有了一些碎片。比如被人轻柔地摇醒,喂下苦涩的药汤,但是紧接着有勺蜜水又喂进口里;比如发热时有人小心仔细地擦去汗水,发冷时立刻给她裹上被子;比如在她焦虑不安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什么。
她终于清醒过来。
屋子里很静,空气里浮动着药香,外面天光大亮,阳光明媚。视线转下,床边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睡得很沉。
是阿青。
文思露出一个苍白而欣慰的笑容。
有人小心翼翼推开门,修长的身影背着阳光朝她走来。文思眼睛一暖,冲他笑了笑。
“醒了?”仿佛大提琴弦轻奏般的低沉嗓音。
文思眨了眨眼睛。
“感觉怎么样?”
再眨了眨。没错啊!
“你——说话了!”
阿龙还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只是笑。
“你嗓子治好了?”
阿龙点点头:“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给治的。”
文思一时还不适应这个人说话的样子,而且声音又那么好听。
“这些天你们也累坏了吧,帮我抱阿青去床上休息好吗?”
阿青大概是累坏了,给抱走的时候还睡得像头死猪。
阿龙转身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文思心里一动,这些天是他在给自己喂药吗?
阿龙看她喝完了药,从桌子上端来一碟蜜饯,说:“这个比糖水要好,吃一粒,就不那么苦了。”
文思拈了一颗含在嘴里,感觉甜蜜的滋味扩散开来,仿佛一直甜到心里。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样被细心照料呵护。感觉很温暖,像是被人疼爱地捧在手心里一样。
“我小时候有次生病了要吃中药,妈妈就给我买了许多蜜饯,让我喝完药后吃上一颗。阿龙,你人真好,对待我这种萍水相逢的人就像对待亲人一样。”
阿龙笑着说:“你救我一命,我照顾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文思皱起眉头:“不过说起来,自己先前是怎么了?我只记得肚子疼得厉害,然后就昏过去了。”
阿龙惊讶:“你中了毒,你自己不知道?”
“毒?”文思大叫,“什么毒?我怎么会中了毒?”
“你都不知道,我更是不清楚了。”阿龙说,“大夫说你这毒有断魂丹。断魂丹是天下闻名剧毒,你怎么会中这个?”
文思结巴道:“我……我怎么……怎么知道啊?我会不会死啊?”
“你身体很弱,大概就是因为这毒的原因。若是不解了这毒,你迟早会被这余毒消耗尽精力而亡。”
文思打了个寒战。阿龙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好严肃,有点像电视上演的武林人士,用很专业很神秘的口吻在谈论天下奇毒。
不过天下奇毒不是都应该有个很酷或者很雅的名字吗?这个断魂丹听着怎么那么像是书面版的老鼠药,连“含笑半步颠”听起来都比这名字好听。
文思问:“那这什么断魂丹,能解吗?”
阿龙说:“原则上来说是不能解的。”
啊?那她不是死定了?
虽然她也没想在这个世界活到老,但是灵魂回去原来的世界和被慢性毒死是不一样的啊!后者会给她的心灵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啊。
但是阿龙又说:“不过你的情况很特殊,大概下在你体内的断魂丹分量很少,还不足以致命。”
文思松了口气。他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总之你先好生休息。”
阿龙转身要走,文思急忙伸手拉住他的手。阿龙身子微微一颤。文思却没发觉,她诚恳地说:“再次谢谢你,能认识你真是太幸运了。”
阿龙温和地笑,“我也一样。”
第二天文思才知道他们已经在宁江府里了,她恢复了精神,一心想着出去看看,但是另外两人坚决反对。阿龙还带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胡子老头上门来给她把脉,老先生开了一个进补的方子,完了说:“你家下人真是忠心啊。”
文思立刻说:“这是我兄长和妹妹。”
阿龙眼神一闪,没有看文思,低头送老先生出去。
走下了楼,老先生才开口说:“虽然现在暂时抑制住了,但是她没有内力,毒早晚还是会复发。断魂丹剂量不重,但是那另外一味‘忘川’……谁会那么狠心,对一个女子下忘川呢?”
阿龙说:“孙老先生,忘川,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记过去?”
孙老先生沉吟片刻,道:“毕竟是药物,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实在深刻,或者意志强烈,也还是会回想起往事的。只是对她来说,恐怕还是忘记过去的好……”
阿龙眼里深深一片黑色,低声说:“我想带她去千寻谷。”
“你想找澹台千寻给她治病?”孙老先生惊愕,“少爷,别说澹台会不会答应给她看病,我看你也抽不出这空啊。”
阿龙一笑,爽快道:“要拜托孙老先生回去说一声,我暂时不回去了。”
孙老先生急了:“少爷,你别!之前听说你出事了,岚夫人还有蔚青和丹玉他们不知道急成什么样,要不是主上命令,他们早就来找你了。”
阿龙笑着拍拍他,“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好得很。你叫他们不用担心。也要姐姐别担心。”
孙老先生一脸无奈,看着阿龙那张怪异的脸,重重叹口气:“少爷,你身上的毒,过几日就可以彻底解了,我也放心了。只是那位君……文姑娘,恕老朽多嘴,她身份背景太复杂,即使现在改名换姓,但是你也察觉到了,她身边一直跟有东岷的‘承影’,显然这说明她同过去还是藕断丝连。我们……你同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阿龙有隐隐的不悦,但是转瞬就掩饰在平淡冷漠的神情下。他点点头:“孙老先生,那我不送,你路上小心。”
这话等于说:别废话了,我听不进的。走你的吧!
孙老先生摇着头离开了。
文思在床上养到第四天,躺得浑身骨头喀啦响,好说歹说都躺不下去了,绝食抗议,终于换得下床的机会。她这才知道他们住的客栈就在枫丹翡翠湖边,是一家百年老字号,他们住的房间一晚上五十两银子,放在现代就是五星饭店的总统套房。她一边惊叹房价昂贵,一边计算阿龙到底多有钱。
枫丹翡翠湖果真如阿龙所描述的一样,四周环着小山,遍山枫树。现在还是初秋,树木一片浓绿。湖水颜色青中带蓝,有点像黄龙九寨那种海子的颜色。从客栈窗户往下眺望,可以看到一艘艘精致的画舫和花船在水面穿梭,隐约有欢声笑语飘来。
楼下街上,人流如织,大多都衣裳华美。夜晚来临后,琴声歌声和行酒令声从一家家酒楼和花穿里飘荡出来。听阿龙说那些船上多是今年来参加歌会的歌手,歌会渐近,每天早上都可以听到他们在练嗓子。
风渐渐凉起来,夹带着丝丝细雨,不知不觉浸湿衣服。可是不远处一个年轻的青衫男子却没有躲避,坐在宽大的廊下,迎着风雨独自喝着闷酒,典型的失恋失业或者落榜的样子。
文思不禁轻笑,随口吟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没想那人居然听到了,手下一停,转过头来。文思这才看清,那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透露出一股华贵之气。
她这边气色平常,可是那少年看到她,脸色刷地白了,就像见到了鬼。
不过或许他是真的觉得他见到鬼了,他颤抖着手指着文思,哆嗦:“你……你……四嫂!”
文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啥?”
少年瞪着她道:“四嫂,你何时出的宫?”
这句话把文思彻底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