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一树雪衣

6、少年孤勇 辗转流浪

　　一

　　“孩子的眼里，成人世界太复杂，成人后，看见的世界更加复杂了。

　　如果回到九年前，我愿回到离家的那个夜晚，告诉那个准备离家的孩子，不要走，不要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爸爸妈妈，外面的那个世界超出了你的想象。

　　可是我回不去了，时间里的孩子，已经长大，世界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网络空间日志

　　那个时候，“千年等一回”的旋律响彻祖国大地，蓝青大爱剧中的女主，离家的第一站便选在了杭州。长途客车倒不拥挤，只是中途暂停的茅厕让蓝青不忍再回顾。一路上休补时候的伙食倒也还说得过去，清汤挂面满满的一海碗，汤少面多，几段葱飘漾在几个油圈里，一块二毛，还可以添钱给加肉和鸡蛋，蓝青总是一碗白面将就，要了店家的免费咸菜碟子，慢条斯理的一根根挑着面吃得干净，同行的乘客一个个赞她吃相斯文，以为她真是前去投奔亲戚外出打工养家。

　　“小姑娘，你爸妈呢？”

　　蓝青咽下嘴里咸豆角，手下挑葱花的动作却是不停，不假思索爽利答道：“爸妈在家里，生弟弟。”说完接着喝汤，暖暖的热气蒸腾，光洁的上额一片潮意。

　　大人们不再好奇了，全中国不是秘密的秘密，大家都想家有儿女，于是相互理解，也就情有可原了。蓝青也不自怜，冷静地接受，安享运命。

　　车子到站时候，蓝青飞身跃出车门，钻进人群中。大球鞋里铺了五六双厚鞋垫子，原本一米四的修丽身型再拔高，长长的马尾甩在后脑，浑似大城市里出类拔萃的女高中生。

　　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上，身边人挤人，撞了胳膊踩了脚，浑然不怕。蓝青也不识路，顺了人流上了一处天桥，桥上坐了许多乞丐，蓝青眼不斜视，直直从那些空空的破碗前面走过。

　　身后几个流里流气的人不知凑在一块说着什么，声音压得低低的，蓝青听不清楚，心里只觉着慌。再往前走，模糊地谈话声还是紧紧贴着她。

　　像是记起了什么，蓝青突然刹住脚步，手里抓紧了包裹，猛一回身，一边嚷着“借过借过”，一边用力推开紧跟着她的那几个人，快步往反方向赶去。那几个二流子没来得及反应，站稳了脚，怔怔看着蓝青的背影消失在桥下，心里暗暗骂娘。其中一个很是不甘心的样子，还想追上去，不知领头的骂了句什么，一伙人不敢惹人耳目，也就算了。旁边路人没有觉察这边动静，惯常守在这桥上讨生活的几个老人无精打采的瞟了他们一眼，嘴巴嚅嚅，终是闭紧。只有一个男孩子邋里邋遢的坐在地上，冷冷笑了，抱起地上脱落瓷皮的碗，一纵身追在蓝青身后去了。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一前一后走着，当时当地，谁也不知道后面的故事。

　　二

　　“从来悲秋客红尘，几多陌上真归人？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有几人没有尝过离别滋味？有几人当真不想望着衣锦还乡？既然用青春赌了明天，到了了两败俱伤，也不过如此，作好作歹，为自己挣得了谈资。”
　　——网络空间日志

　　蓝青打开笔记本，找到了跟温庭霄有关的照片，推到父母面前。

　　“喏……当初就是他抢了我的包。”

　　相识了近十年，庭霄早不是当初的小乞儿，他在杭州有自己的网络公司，各地也多置了房产，许多财经杂志上都登有他的图像，也算是黄金单身汉了。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孤儿做到如今位置，在圈内自成了神话不说，媒体也多爱捕风捉影，可他这个人在镜头前却干净得可怕。他的不堪只有她知道，现在，他也只让她知道，在她面前，他不需要包装，更不需要躲藏。

　　“现在，你们怎么样？”

　　母亲明显满意了庭霄的现今，只是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听得他曾抢过女儿的身家，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可是除了蓝青和庭霄自己，谁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对于彼此的意义。不是爱人却胜过了爱人，不是家人又胜过了家人，他是她的男人和儿子，她也是他的女人和女儿，相互牵缠相互提携，他们都让对方变得越来越好，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成全”！用在他们身上，极是妥当。

　　“工作才稳定下来，我们不急。”蓝青望着两位老人，笑得温和，神情里的什么东西让看着的人不自觉就放了心。这种安定人心的本领，蓝青和庭霄都锤炼了许多年，现在有多么的柔和，当年的琢磨就有多难过。

　　“这是我这几年带的学生的毕业照。”

　　蓝青指着一组照片对父母说道，言语里掩不住骄傲。

　　“嗯！看起来，你学校的环境还不错。”

　　父亲显然对传统园林风格的校园很是青睐，坐落在苏州的这所文理综合大学，对外宣传的名声虽然不盛，但学术风尚各方面都是很稳健的，当初蓝青不择杭州而选苏州，一方面爱它高调的传统，另一方面，也是被它传统的低调所吸引。而且，苏州和杭州，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对于她和庭霄来说，极是稳妥，若两人整日呆在一起，则免不了消磨。

　　母亲不放心地再问了一句：“他对你好不好？”

　　“好！”蓝青想到庭霄在自己面前的小样，嘴角不知不觉就带了笑弧。她是他的糟糠，他是她的白马。两人对彼此都是好的，虽然刚认识时候磕磕碰碰，两人都带了伤，但是走过泥泞，到底是平淡风景。

　　电脑里翻到两个人后来在当初那个天桥上的合影，脸上俱是沧桑的傻笑，望上去却是甜蜜，那是苦尽甘来的不易。两个人，俱是对方冰雪中的那一块暖心的炭，熨帖了彼此，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