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雨沉沉》蓝转青

27、疾雨（10）

　　围观的人都散了，没有继续装模作样的必要，周呈楷转回身，十分漠然：“那又怎么了？”

　　“我打不到车，”蒙空雨紧抠着背包带，“你能送我回去吗？”

　　周呈楷轻微皱起眉头，似乎就要说出一句“凭什么”。他理应不假思索地对她说这三个字的，还要用不留情面、铁石心肠般的态度来说，最好再用谈笑的语气说“不顺路”，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之间，除了共事，不会掺杂别的关联了。

　　这应当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可他居然需要靠疯狂心理暗示，才能来表现出不到万分之一的程度。

　　想说的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只能背对她，以此表达他的冷漠。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蒙空雨望着他微微躬下去的背脊，轻声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周呈楷说：“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刻意在下班时间来找你问的。”

　　“我不赞成占用私人时间处理工作。如果工作上实在有疑问，后天在公司再问吧。”说完，周呈楷终于有力气向前迈步。

　　“那私事是不是就能在私人时间问了？”蒙空雨没有停顿，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她说话，径直往后说，“我能入职你的公司，只是因为我骗走了你四年的感情，所以你蓄谋了两年，要把我圈在身边报复吗？”

　　周呈楷迈出的一条腿顿在空中，卡帧了一样，许久才放下去，顺势向后转。

　　“你要问的是这个的话，”周呈楷哂笑着，双手环胸，“这里不好说得清楚明白，去车上。”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蒙空雨没有拉出安全带系上。

　　她知道，这次谈话不会愉快，确切的回答也不会传进她耳朵里。那个回答不用他说明，她自己也了然于胸。非要问他，不过是还抱有一丝可悲的希冀。

　　密闭的空间里十分安静，静到她屏息凝神去留意左右，却连他的呼吸也不可闻。

　　终于，他叹出一口气，又隔了好久才说：“当然不是。”

　　“哪怕我再恨你，恨不得十倍百倍地让你偿还，我也用不着拿工作的事情来实施报复手段。公司运作需要经济成本，十几号人在用劳动换取报酬，这些人没道理为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买单。”周呈楷顿了一口气，“公司招聘pm是有过合理考量的，你面试时的表现也合格，虽然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但很明显能听得出，你提前做过功课。入职以来，你的工作表现也挑不出错，这个你不用怀疑。”

　　话一说完，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安全带插进卡扣的“啪”一声，蒙空雨说：“送我回去吧。”

　　*

　　下雨天必堵车，蒙空雨毫不意外地晕车了。

　　“找个地方等等，高峰过去了再走，行不行？”

　　她的胳膊肘撑在车门上，用手托着沉重的脑袋，一只手在胸口抚顺其中的翻江倒海。

　　周呈楷不应声，但还是找了个地方泊车。

　　“我想吐，下车透口气，”蒙空雨左右看了看，“你那把很大的伞呢？借我撑一下。”

　　周呈楷没动，也不打算告诉她伞在哪里，等到蒙空雨再次出声询问，话才说到一半，周呈楷开门下了车，撑着那把伞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你不用下车的。”

　　“还要不要透气了？”

　　蒙空雨利落地从车里跨出来，缩进伞底下，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一定会被盖过的。

　　她离周呈楷的胸膛不远，他说话用力到震动都很明显，声音才能穿透雨幕传进她耳朵里：“你在说什么？大点声，听不清。”

　　蒙空雨抬起头。

　　而周呈楷也正好因为想听见她说的什么，而在往下低头，猝不及防地鼻尖相撞，一阵鼻酸，同时从眼睛里溢出疼痛的汁水。两败俱伤。

　　蒙空雨顾不上捂住鼻子，抬手扯住他肩膀上的衣料，让他没办法远离她的视线。

　　她固执地直往他眼睛里钻，不容他拒绝。

　　“所以，你打算怎么对我施展报复？把我一直圈在你身边，然后呢？”

　　周呈楷愣神，很快又反应过来，勾出一丝浅淡的、嘲讽的、充满恶意的笑：“你急什么？”

　　但谁都看得出来，很勉强，很僵硬，十分不熟练，不及他无意间流露出的纠结与眷恋的万分之一。

　　如此拙劣，怎么可能骗得到她。这方面，她可是行家。

　　“是你根本没想好吧，”蒙空雨松开紧攥他衣服的力道，两边已经被她抓得起了褶皱，她的手掌慢慢往后摸去，在他的后脖颈相遇，一起使力往下一按，他的脸离她更接近，细微的表情变化，和眼底的情绪更加藏不住，哪怕稍纵即逝，也被她准确捕捉到。

　　当然，她也忘记了自己的掩饰，在这一刻，两个人的伪装都被滂沱大雨洗刷殆尽。

　　这一次，恐怕是无法再克制住那股汹涌澎湃了。周呈楷在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早就已经知道了，再怎么暗示自己要恨她，无论多少遍，直到形成肌肉记忆，一旦再次对上她，深入骨髓的那份爱意也会替他记得。

　　即将跌入深渊，残存的恨意还在尝试拉回他，咆哮着：爱她有多少，恨她的意志就要再多一分。

　　他握住她的手腕，要将她的手扯开，一握上却又不知道如何使力，只得冷笑，也不知道是在嘲弄谁。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得好好计划一番，不如我们一起来筹划一个报复手段吧？”他在她手腕卸力，去摸她的腮颊，只是指尖轻轻划过，连她皮肤的温度都不敢去感觉。

　　“必须要我们两个人都乐在其中，才有趣呢。”

　　周呈楷的后背和身侧已经全是水的痕迹，头发沾了水汽，甚至有的发丝在往下滴水了。

　　蒙空雨偏移目光，才发现一大半伞都在她这边。

　　可她左边的衣物和裤子也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

　　伞是足够遮住她和他两个人的，奈何雨落得滂霈猛烈，风又吹偏了轨迹，打着伞也无法幸免。

　　蒙空雨猝不及防一挥手，打掉了两人头顶的伞，周呈楷没预料到她这个举动，伞脱了手，立刻被风吹开一段距离。

　　“打伞也没有用，反正都淋湿了，”蒙空雨解释她的做法不是突然被鬼上身了，不等周呈楷作何回应，再去揪住他胸前的衣服。

　　没了雨打在伞面的劈里啪啦声，世界要安静许多，蒙空雨依旧吼着说出下一句话。

　　“不如你跟我重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