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用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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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沐霏家楼下，沐霏看了一眼起火的那处，现场焦黑一片，听说当时不仅起火，电瓶还发生了小范围爆炸，导致靠火源最近的一楼住户情况最糟糕，其次就是火势顺着飞线向上爆燃的二楼当事人家里，沐霏处在三楼只是火势难控被波及了而已。
尽管受灾最轻，但对于生活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波澜的沐霏来说还是难以承受，她不知道是何种力量支撑着她回来面对这片狼藉时还能保持着冷静，或许是已经麻木，又或许只是因为许沉香在旁边。
这次许沉香没有让沐霏一个人上楼，而是帮她拎着医院带回来的两袋水果，楼外的狼藉一览无余，许沉香自然看见了，但她并没有对这样的不幸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目光沉沉地跟着瞥了两眼。
沐霏面无表情地领着许沉香上了三楼，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她才后知后觉想起：身上没有钥匙。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沐霏突然开始想念躺在医院什么都不用想、不用面对的上午时光。
“你先歇会，我找个开锁师傅过来。”许沉香放下手上的袋子，神色平静地掏出手机。
沐霏这下终于敢正视许沉香的目光，她麻木而空洞的大脑此刻什么也没想，什么也顾及不上，只是仔细观察着许沉香的神情，看见许沉香面上确实没有半分不耐和厌烦，才跟着慢慢放松下来。
或许连沐霏自己都未发现，只是短短一个瞬间，她方才还焦躁无力的心便骤然平静了下来。
经过一番折腾后，沐霏终于领着许沉香踏进了自家的大门。
家里面的情况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很多，只有阳台部分受损严重些，客厅部分因为救火及时并未被波及，沐霏如释重负。
幸好，幸好不是太糟糕，让她还不至于无处可去！
庆幸地同时，沐霏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从哪里开始收拾。
“要不……”许沉香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霏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回头看着她，刚刚一瞬间沐霏突然短暂遗忘了许沉香的存在。
许沉香被沐霏这突兀的一看，有些语塞，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先休息吧，就算要收拾也不急这一时，虽然医生让你回来了，但明天你还得去医院做个复查，恢复不好可能还需要挂水，肺部感染可不是小事情，不要把问题拖严重。”
原本许沉香只是简单转移话题，但越说越严肃，她甚至觉得自己当时同意沐霏出院并不是明智之举。
沐霏也并非固执的人，听许沉香这么一说，她也自然接受，觉得自己刚刚就想要收拾好家里的想法确实有些冲动，先不提她现在根本闻不得任何烟焦味，就是她这手软脚软的身体状况，也根本经不住多动几下，当时执意想要出院，也不过是……
“许姐姐，医药费，等我领了薪水后再还你行不行，我暂时……没有什么钱。”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沐霏感觉自己已经钝麻了，没有什么不能面对。
许沉香本能拒收：“不用，并没有多少……”说着她似乎才理解沐霏的话，有些愕然，“薪水？你去哪领薪水？”
沐霏并不隐瞒，把自己在附近烧烤店兼职的事情避重就轻交代了一遍，“……老板娘人很好，只是在后厨帮帮忙，每天也就三小时左右。”
看着许沉香有些沉重的脸色，沐霏下意识保证：“不过这几天肯定去不了了，我会和老板娘请假，在身体完全没问题之前我肯定不会再去。”
沐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些心虚，但看着许沉香此刻的神情，沐霏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还有些怕许沉香会斥责她。
其实沐霏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好不容易有了兼职的机会，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都不知道怎么和老板娘说，而且这段时间兼职的工资都不知道够不够那些医药费，她一时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许沉香凝重的神色。
许沉香斟酌了好久，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想斥责沐霏胡闹来着，但她看着眼前满地疮痍的场景，又觉得不合适，许沉香虽然小时候也受过一些波折，但她从来没有过得像沐霏这般捉襟见肘。
她明白若是有别的选择，沐霏肯定也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但有些事情，并不是明白就能放任不管，全做理所当然。
“你自己明白就好，你现在最紧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而且你高三了，学习很重要……”
许沉香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说出口的这些话全是她自己小时候最厌烦听到的那些内容，但看到沐霏一脸虚心听教，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她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
倒是沐霏在听见许沉香说到一半就停下了，有些疑惑地抬眼瞧她。看到许沉香一脸为难的神色时也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沐霏并不反感许沉香说的那些话，平时也鲜少有人这么关心她的生活，但许沉香却并未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和沐霏简单交代了几句保重身体，就告辞离开了。
沐霏不明白许沉香突然地局促，但她看出了许沉香离开时的迫不及待，她一边道谢一边送走许沉香，眼底不由黯然几分。
因为自己接二连三的麻烦，她果然还是厌烦了，没有人会乐意被她这样的麻烦缠上，沐霏恍然想起梦境中的深渊，不由讪笑，自己不就是深渊吗？
这世间，没有人会乐意被她这样的缠上，也没有人想踏足这样的地方。
许沉香离开后，沐霏原本想要收拾的心思也荡然无存，不管是因为向许沉香保证过，还是她真的爱惜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沐霏只感觉无尽的疲惫汹涌而至，裹挟得她完全动弹不得。
摸索着回到卧室，看见放在床边的手机，沐霏这才想起，还是要先和老板娘请个假。
手机解锁，呼啦啦的一堆消息映入眼帘。
大舅、小舅和小姨都发信息来问了她情况，见她未回复，除了小舅外，大舅和小姨两人还各自发了两百元红包，叮嘱她注意身体。
大姑则显示有两条未接电话，时间都很早，应该是接到医院的电话后打过来想确认消息的，另外大姑还给她转账了五百元，时间稍晚一些，想来是离开医院后转的，她留言让沐霏不够再给她打电话，但丝毫未提起许沉香，沐霏不清楚大姑知不知道许沉香的身份。
除此之外就是班主任问她情况的消息，沐霏都一一回复道谢，然后按部就班地向烧烤店老板娘打电话请假，老板娘没有多问，店里那边应该是上生意了，老板娘的语速很快，只说让她好好休息，就挂断了。
沐霏甚至都还未开口提起预支工资的事情，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再打回去的时候，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是一条到账信息。
老板娘给她转了1200元。
沐霏在烧烤店兼职是每小时10元，每天工作3-4小时不定，如今还差几天才满一个月，工资满打满算差不多能领1000元，但老板娘给她多发了两百元。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久，胸口被无言的情绪拥堵着，说不上来是悲伤还是欣慰，沐霏觉得自己应该是难过的、绝望的，可总有一些温情的关怀让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那般凄惨，放任自己难过就是无病呻吟。
沐霏觉得自己很矛盾，如果有人欺负她，她可以坚定自己没有错，可以竖起浑身尖刺抵抗全世界，可一旦别人对她有一丁点好时，她也会觉得自己很糟糕，总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甚至怀疑起自己，真的值得吗？
她没有答案，也不想去找这样的答案，想到许沉香离开时的背影，沐霏觉得答案似乎也无所谓。
许沉香感觉自己是逃出沐霏家的。
直到坐进车里，直到车子开出了沐霏的小区，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落荒而逃，虽然接触过三次，但她还是不太知道该怎么与沐霏相处。
沐霏给她的感觉太沉重了，她其实是心疼沐霏的，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该去审视沐霏的生活，那太傲慢了，她不想让沐霏觉得自己时在同情可怜她。
她想让沐霏做正确的事情，但她又不觉得自己浅薄的人生经历能指导沐霏什么。
她有帮助沐霏的念头，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她甚至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她想得太多了，既想让沐霏过得不那么窘迫，又怕伤害她的自尊，既想好好劝说沐霏做她那个年纪应该做的抉择，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会引起反感。
许沉香一边开车一边回想着自己倔强别扭的年少时光，但她似乎有些想不起自己那时候的敏感和叛逆。
真奇怪啊，过去那些翻江倒海本该刻骨铭心的情绪，此刻回想起来居然像雾里看花一样朦胧，甚至都回忆不出几件过去让自己脆弱难过的事情。
她在一道红灯前停下，车内正好放到一首她从年少时就很喜欢的国语老歌，涓涓缓缓的旋律流过，女歌手独特的声线与轻言慢叙的曲调相得益彰，一句一句竟突然唱进了她心里。
那是一首许沉香听过很多遍的歌，多到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被触动过了。
她曾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对这首歌有过不同的感受，但此时此刻，她在追忆自己的年少时光时，居然通过这首歌再次链接上了少年时的几分心境。
一时间怅然与释怀交织，许沉香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从而影响了她的决断。
红灯变绿，许沉香轻踩油门转动方向盘。
十一月中旬，暖色的风已经悄然吹过这座城，街头零落飘散的都是暖黄色片影，沐霏楼下的绿化树也燃烧着这样生命的颜色，许沉香的车再次停在了这片鎏金之下。
下车时，她的脑海中依稀还盘旋着被微风剪碎的旋律。
她想，回忆未必很美，但也正在飞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不用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