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哥哥的女朋友》姜浒月

24、旧忆

　　温非本就是冲着沐霏挑事而来，结果平白挨了一拳，自然不肯罢休。

　　但这一架终究是没有打起来。

　　老板娘两人听闻声音从后厨出来，看见店里剑拔弩张的两人自然上来劝阻。

　　一番兵荒马乱的闹剧就此偃旗息鼓，沐霏在那一拳之后心中异常平和。

　　她知道温非来者不善，但此刻也明白是先动手的自己理亏。

　　配合着老板娘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

　　温非虽然心中不忿，但也知道在别人的地盘她讨不到好，也为难不了沐霏，最后只能悻悻然带着对沐霏的怨恨离开。

　　直到店里的杂事都处理完毕，店门重新落锁后，沐霏都没有想明白温非突兀出现，挑衅自己的原因。

　　但是这店里的工作，她想自己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天色还早，沐霏没有坐车，沿着熟悉的路一直走，心头有些东西像是积云一般被重重地压着。

　　“霏霏”

　　“小霏”

　　熟悉的称呼和记忆在沐霏的脑海里不断沉浮。

　　沐霏不会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个很乐于与世界分享幸福的女孩，尽管她的家庭并不完美，但拥有母亲与哥哥的她就已然足够满足。

　　只是她不知道展现幸福在有些人眼里也是种罪过。

　　“霏霏？就你也叫这个名字？”

　　充满戏谑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笑容，沐霏就算年纪小也知道这么说话的人不怀好意。

　　沐霏认识她，附近几条街上也就那么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况且她们还有着相似读音的名字。

　　霏霏，非非。

　　总是避免不了被放在一起对比。

　　温非只比她年长一岁，心智却比她成熟许多，在附近的孩子圈里很有些声望。

　　当她被温非带着的一群同龄的孩子霸凌时，年少时沐霏不明白自己招惹的这些针对从何而来。

　　直至后来，当经历过一些事情，独自长大的她才逐渐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

　　如果用许沉香的道理来解释，那就是有些人天生带着光芒，而有些人天生处于黑暗，才会觉得别人的光芒刺眼灼痛。

　　而年少的她属于前者，因此招来了一些她年少生命中难以承受的恶意。

　　那时候的沐霏只是个被母亲和哥哥宠成公主的小姑娘，她连被人大声呵斥的境遇都很少经历，哪里知晓如何面对那般充斥着恶意的霸凌。

　　她也从未想过人心还能那般狰狞丑陋，像是吞食人的怪兽。

　　惊惶无助的沐霏只能向哥哥沐霖求助。

　　在她充满秩序与正义的认知里，以为哥哥会找老师、找学校以获得公正的审判来解决这个事情并杜绝再次发生。

　　那个天真的沐霏低估了自己在哥哥心中逆鳞的位置，也不知道哥哥正处在一个对世界重塑认知的年纪。

　　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在听闻亲人遭受霸凌时的愤怒会让他失去平常的冷静。

　　沐霖没有找老师也没有找学校，而是直接去找了那些孩子的家长。

　　只是，有些看着很简单的事情，背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

　　温非能对她生出那样的恶意，不仅仅是因为她人言语间的对比，她生在怎样的环境里，沐霏不得而知。

　　但显然对方家庭既然能养出那样的孩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类。

　　大庭广众之下，沐霖来意还未说清，对方便骤然动起手来。

　　等只是慢了一步的沐霏赶到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那样的，一切又是从哪里开始失控的……

　　沐霏只知道当她空白的大脑反应过来时，哥哥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那样鲜红的场面，也是她往后很多年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温非的父亲，那个满身暴戾的汉子直至坐到了警局中冷静下来后，都还并不知晓沐霖寻他的真正缘由。

　　只是因为他当时输了钱，心情不好，而沐霖恰巧那时去找他，带着明显不善的面色，他便一下子上了头，冲动地向沐霖动了手，沐霖在还击时，现场便成了互殴。

　　于是意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一个发生在互搏中常见的推搡、一个踉跄不稳的摔倒、一个位置正当的尖锐桌角……

　　一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

　　而在旁人的视角，就是一个输钱的流氓遇见了个倒霉的年轻小伙，只是见人单薄可欺，发泄怒火而已。

　　沐霖只是恰巧那个时候撞到枪口上，又恰巧出现了那么个意外。

　　轻描淡写，没有悬念。

　　对方认罪，路人指证，协商、赔偿、拘留……全程丝滑执行，无人再有异议。

　　痛失爱子的母亲一味地撕心裂肺，嚎哭不止，来帮忙的亲戚们则忙着与对方讨价还价……

　　从头至尾沐霏这个核心的“当事人”显得异常渺小且透明。

　　因为未成年的身份，她甚至都并未被参与问话，只是作为受害者家属，得到了一些充满人文关怀地安慰。

　　最后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完美解决了，沐霖的离世被“巧合、意外”两个词完全覆盖。

　　就算看到不幸事件中的受害者，大家也都只会唏嘘一个冲动引发了一场意外，一个意外带走了一条生命，一条生命颠覆了一个家庭。

　　在沐霖的死亡面前，沐霏所遭受的那些霸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无人在意。

　　只有沐霏自己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沐霖。

　　在这样的悲剧之下一件本该被公之于众的“霸凌小事件”，就这么成为了一个秘密，一个折磨了沐霏很多年的秘密。

　　沐霖替她挡了劫。

　　这样的认知伴随着沐霏成长，以至于在她想起沐霖时，总是怀着无尽的愧疚。

　　那鲜红的一幕幕画面总会在沐霏的脑海中反复上演，她虽然活着，但或许已经和沐霖一起死在了三年前。

　　那场意外也并非只带走了一条生命而已！

　　许沉香的出现曾让沐霏短暂地遗忘过那些过往，大概是因为许沉香的好，让她知道了哥哥曾经多么的幸福，她会因他的幸福而感觉到救赎。

　　又或许是许沉香那些似是而非的鸡汤里着实有些动人的道理，将她缠身的心魔驱散了一部分，让她有力气从噩梦般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吧。

　　只是鸡汤再补也不是灵丹妙药，医不了腐朽的恶疾，况且——

　　她还卑劣的觊觎着沐霖的幸福。

　　并未到天黑的时候，当天色却愈发暗沉下来，或许有一场大雨将至，但沐霏却不以为意，她有些失魂落魄般走在路上，心中翻涌着许多难言的情绪和……自我厌弃。

　　某一瞬间，沐霏觉得自己上辈子或许是只老鼠，否则怎么这辈子即使站在了阳光下，灵魂依旧蜷缩在阴暗的管道中呢？

　　一直以来，她苦心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藤蔓般滋长蔓延的情感，小心翼翼呵护着那缕从缝隙中透出来的光。

　　即便欢欣之时，也不敢再大声欢笑，唯恐命运将她难得寻到的幸福再一次收走，她自觉经不起这样的失去！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像是个笑话，她所以为的平静生活是那般的不堪一击。

　　有些人其实并不需要出手，只是单纯站在那里，就能轻易击溃她生活的假象，映照出她的不堪。

　　所以她愤怒，但又实在无助。

　　大雨还是不期而至，几乎没有给她准备的时间，呼啦啦的雨滴就这么砸了下来，劈头盖脸，砸得毫无防备的她，满身狼狈。

　　这是沐霏今年淋的第一场雨。

　　即便暴风雨最肆虐的时期，她都未曾这般狼狈，因为那时候的她会小心防备，会积极避开这样的窘迫。

　　而现在，她只想着这样兜头而来的大雨能冲刷掉她心头的一些晦涩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魔障。

　　她很狼狈，但毫无所觉。

　　许沉香撑着伞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好像失了魂一般与周围格格不入，尽管身影不再显得单薄，但就是给人一种脆弱到可以随时碎掉的印象。

　　许沉香不由叹息出声：“哎~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沐霏并未听见这声叹息，但看到迎面走来的那道熟悉身影时，她便顿住了，只一瞬间，所有的晦暗、魔障和纷杂的念头通通消散不见，就连那接连不断的雨水都似乎停滞了。

　　她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就扑进了许沉香的怀中。

　　她永远贪念她，渴望她！

　　许沉香任由她抱着，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责问她。

　　只是静静地为她撑着伞，很像是一位纵容着自己任性妹妹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