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哥哥的女朋友》姜浒月

1、打算

　　沉闷的雷声轰隆作响，却没有落下一滴雨。

　　沐霏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蜷缩在椅子上，面前摊开的是一套模拟真题卷，她捏着笔，又看了一遍眼前的题目。

　　不过短短两行字，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却还是一个字都没理解。

　　房间门虚掩着，客厅里清晰传来了大人的说话声。

　　“……高三了，这书总得读下去吧，这一年学费生活费，你们看？”

　　“翻了年，她就成年了，算起来也就这一年，这点钱几家都摊点，要不了多少！”

　　“也是，到时候这书还要不要读下去，都是她自个的事了，现在助学政策都挺多的，大不了我们给把把关什么的，也都仁至义尽了。”

　　“也不是过不下去了，她妈不是还留了这套房子给她吗，也算有个傍身。”

　　“要我说，这毕业了就找个工作，过两年找个人嫁了，日子照样过挺好，用不着咱多操心。”

　　外间几人都是沐霏如今仅剩下的几位有血缘联系的亲人。

　　母亲的葬仪刚结束，他们正在商讨沐霏往后的去留问题，因为她还是未成年人，需要有个法律上的监护人，以及她现在除了母亲留下的这套小两居外，身无分文。

　　小舅妈其实是有些惦记着她的这套小房子的，她家有两个儿子，但是沐霏如今并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亲戚，大家都盯着呢，小舅妈也知道自己打不上这算盘，所以有些不太想管沐霏。

　　其他人的心里有没有盘算，沐霏不清楚，但她知道大家在一起，相互制衡着，所以也不至于真有哪个人能欺负了她这个孤女。

　　只不过，大家都不太想管她这个累赘倒是真的，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小霏…”大姑推开虚掩的房门，“我们商量了一下……”

　　大姑说的正是他们刚刚在外面商量的那个结果。

　　“你怎么想？”

　　虽然是询问，但沐霏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家的这些亲戚虽然都有些各自的小心思，但到底他们都不是那些娱乐作品中极品的存在，如今能对她如此……确实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就算他们的话不好听，沐霏有情绪，有不满，也不能真向着他们抱怨。

　　“大姑，谢谢你们，我想继续念书，学费生活费之类的，算我暂时借你们的，等有地方收我，我就去兼职，会慢慢还你们的。”沐霏诚恳地回答。

　　“哎，你这孩子，说什么借不借的……”大姑是几个亲戚里面对沐霏最好的人，闻言眼眶就有些红了。

　　“大姑知道你向来懂事，你也别怪我们，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谁家也不富裕，你也别多想，你想念书那就好好念，有什么事都等毕业了再说。”

　　大姑说完这些，简单安慰了沐霏几句，就和其他亲戚们一起离开了，不管沐霏有什么打算，他们都不会真在乎，只是把他们商议的结果通知她而已。

　　他们不会真正收留沐霏当她的监护人，但会适当给她一点补贴，除此之外也不指望她回报什么，只要别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就算各自相安！

　　毕竟谁也不会看好一个孤女真能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能靠着打零工兼职之类的工作飞黄腾达，只要她不惹事，另外，别去找他们借钱之类的，那大家面子上都能过的去，偶尔给些关怀，良心上也没有负担。

　　沐霏送走了他们，忽然重重舒了口气，虽然沉闷的空气依旧压着她，但至少感觉又能正常呼吸了。

　　她推开母亲的房门，透过昏暗的光线，与黑白照片中的母亲对视着，母亲边上摆放的是她没有记忆的父亲和哥哥沐霖的照片，看起来很像美满的一家三口。

　　沐霏怔怔地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视线一片灰暗，直到天地间浓重的黑暗彻底将她吞没…

　　翌日，沐霏回到学校销了事假，如往常一般走进教室。

　　高三的教室里，两种人群泾渭分明，那些想学、好学的都在认真埋头苦学。

　　那些已经放弃了，不愿意学的或者已经有了出路，无所谓学不学的都在无所事事地嬉闹。

　　沐霏属于前者，不管想不想学，她都是必须要学的那部分人。

　　回到座位，先习惯性从抽屉里翻出今天上课要用到的课本，又从随身的拎包里拿出了带回家的作业和一些卷子以及几本参考书，然后她就安安静静融入了埋头苦学的群体。

　　沐霏斜后方的位置，有几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的小团体，他们属于后者，有些不想学，有些是不用学。

　　从沐霏进门时他们中就有几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她。

　　“嘁”

　　嗤笑声不轻不重地响起，在不算安静的教室里并不惹人注意，但该注意到的人还是会注意到。

　　“装什么，天天一副死人脸！”

　　“别这么说，那可不是家里死人了吗！”

　　“哦~”

　　说着几人又恍然大悟地哄笑起来，好像讲了一个好笑的冷笑话。

　　少年人的刻薄通常带着股天真的恶意。

　　沐霏倒像是习以为常，不管听没听见，她都不在意，因为在意也无用，这样言语上的几句奚落也并不值得闹将起来。

　　已近成年的年纪，行事作风都已经有了些大人的影子，讲究起了体面，就算是霸凌也不会是明目张胆无所顾忌的做派。

　　沐霏知道，他们的刻薄和恶意会随机降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有时候可能仅仅只是一句“看不顺眼”就会迎来群起而攻之的嘲弄。

　　但沐霏同时也清楚，她遭受的这些又与那些随机被选中的人不同，她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沐霏有一张乌眉杏眼，高鼻檀口的清丽皮囊，看似乖顺可人的长相之下却是一副清冷寡言的性子，有人喜欢这种反差萌，就有人见不过眼这样的“装”。

　　可巧这样的两种喜恶出现在同一个团体里，更好巧不巧，沐霏拒绝了来自其中某人的表白。

　　因爱生恨，多顺理成章的事情，自此沐霏成为了某个小团体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并不稀奇。

　　下午，昏昏沉沉的数学课上。

　　噼里啪啦的落雨声骤然响起，短暂打破了课堂上死气沉沉的氛围，大家纷纷扭头向着窗外看去，轰然间，教室里响起了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声。

　　“带伞了吗？”

　　“没有诶！”

　　“我带了！”

　　“那我们一起！”

　　喧闹声不过片刻就被上课的老师叫止，教室里再次陷入那种沉闷的安静中，但不知道何处悄悄打开了小口隙的窗户，时不时涌入一股雨水混合泥土的清凉气息，让这潭死水有了些许生气。

　　压抑沉闷了好几日，这雨终于落到了实处，一时半会下得停不下来，直到放学，都没有见小的趋势。

　　沐霏有些懊恼今日出门时过于轻信了天气预报，但她很快就在周围急切的氛围里冷静了下来。

　　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人等她回去了，她其实并不着急离开学校。

　　周围没有带伞的同学陆陆续续拼到伞离开了，或者被家里人接走，沐霏旁若无人地在座位上做今天的卷子。

　　但她也待不了多久，沐霏是走读生，不必要参加晚自习，等去食堂吃完饭的同学回来之前她就要离开，也并不是不能逗留，只是不想碰到一些人，在他们奚落的目光里狼狈离开而已。

　　沐霏其实也可以向那些住校的同学借一把伞，但她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从来也都疏于去经营友谊，她不习惯向别人开口，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来问她。

　　有些境遇，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都是她自己一点点造成的。

　　眼见着雨势小了一点，沐霏顶着外套向校外冲去，直至冲进了校门口的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里零星躲雨的都是不认识的人，这样彼此陌生的氛围让她自在了一点，但恍恍惚惚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便利店里也卖一些关东煮烤肠之类的熟食，香气直往沐霏鼻尖钻，本就饥肠辘辘的她实在受不住这样地煎熬，索性站到了便利店门外，边上又跑过来一个躲雨的高挑身影，淡淡的香气飘过来，沐霏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然后，她就看到了店里的招聘信息。

　　沐霏盯着那张简单的招聘海报看了很久，尤其是招聘兼职的那条，看得她心中火热，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

　　太近了，这里离学校太近了，不是她抹不开面子怕遇见熟人，而是，她会被举报！

　　她还未成年，母亲还在时，沐霏从来没想过这是个问题，即便她做的事情，承担的压力一点都不像个未成年，也没人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是母亲离世的这几天里，周围的一切都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沐霏，她还是个未成年，所以她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

　　最后又看了那张海报一眼，沐霏撇过头，心中的遗憾和无力感交织，她只觉得无比疲惫，比连做了三套模拟真题都累。

　　目光穿过便利店前的雨幕，沐霏盯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便利店离站台并不远，如果看见自己要等的车过来，她可以直接跑过……

　　沐霏知道哪里不对了，她其实可以直接跑到公交站台躲着的，根本不必来便利店。

　　她被自己蠢笑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苦涩，出现这样的乌龙是因为早上出门前她就打算好了，现在家里没人着急等着她回去照顾，她可以晚上走回去，省下两块钱。

　　只是这场酝酿了好几日的暴雨打乱了一切。

　　计划第一天，失败。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沐霏心想，但现实容不得她临雨自怜，远处摇晃着灯光驶过来的正是她要等的17路。

　　“沐霏？”

　　沐霏刚要抬脚，就被一道有些陌生的女声唤住。

　　“你是……沐霏？沐霖的妹妹？”是刚刚路过沐霏身边，进便利店躲雨的那个高挑身影，沐霏闻出了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此时对方手中正拿着把还未展开的新伞，一看就是刚从店里买的。

　　沐霏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女人，足足三秒后才反应过来。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