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爱之名》赛尔亚

1、别喝醉

　　我开着车从建大小区出来的时候,
　　根本没曾料到在这样三更半夜的时间里还会有只拿常人半薪的门卫在尽忠职守。

　　外面很冷，电视晚上报过了天亮起来就是霜降，
　　这不是个普通日子，霜是雪的前身，冷的够可以，我没有放下车窗。
　　虽然我已经发现小区的铁门都上了，小小的门卫房，灯里有人影。

　　我打亮了前灯，但是没有按喇嘛提醒他，午夜三点十五分，我不想吵醒任何人，
　　除了门卫，庆幸的他醒着，推开了窗，露出脑袋来看着我。

　　我想他可能把他目力所及的事物都审视了一边，最后才定格在我脸上，
　　当然是透过车窗玻璃之后。
　　对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还是应该给予肯定的，
　　我友好的挥挥手，打手势请他开门。

　　他从小小的门卫室走出来，没去开门，反而回身朝我走来，突兀的把脸贴到车窗上，
　　开！开！根据口型我替他配音。

　　我没动，只抬手指门。
　　也许他是乏了，大半夜一个人守着的确是件恼人的事情，
　　但并不是只他一个需要在一个冷清的半夜工作，我也一样有事情要办，
　　一点也没有要与他在小区门口闲话家常的兴致。
　　然而他似乎是爱较劲的人，但我费不起时间，只好投降放下了窗。

　　“师傅，麻烦开下门。” 我说。

　　他一楞，原本生动的表情，定格了有三四秒。

　　我无可奈何的继续挥手，“麻烦开门好吗？”

　　我没有什么需要与他探讨的问题，车厢里的味道的确不好。

　　昨天一场招待会我和成建平两个人干掉了11瓶青岛，3瓶王朝，外带半瓶君再来。
　　二线的编辑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放肆的胡吃海塞，
　　冲锋陷阵的活基本上老早都让老吃老做的一线记者占光了，
　　所以难得逮到一次机会的我和成建平就毫无保留的将彼此灌到了一醉方休。

　　我现在发现，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醉酒的资本。
　　至少，我没有。

　　建平也许有，他只管歪了头倒在我车里，
　　半点没有因为由和他一样酩酊的我开车送他回去而担心什么。
　　他何须担心呢，把他的交出去的时候，
　　我还很镇静且礼貌的对成妻说，“建平喝多了，睡了，没事，我先走了。”

　　可能就是我把他交出去的同时，也把我的意识交了出去。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又把车开回来建大小区，
　　又怎么嘁嘁蹙蹙的找钥匙开门，以至于弄醒了我妈，
　　她有点吃惊的看着我站在房门口，身上披了那件驮色的羊毛衫，
　　一如若干年前的晚上，被我无意醒来发现她还在客厅里备课的样子。
　　她总以为小孩子就应该无眠安睡到天亮，却每每发现我半依在门口偷偷地看她，
　　开口却哑然失声的唤我的名字：“敏敏~ 敏敏~”

　　然后我不清楚，是母亲熟悉的模样，还是敞开的房门穿过一阵秋天的冷风，
　　我的酒意顿时化做腹间喉头一股恶心与潮涌的冲动。

　　我轻车熟路的快步摸到卫生间，哇哇的对着白瓷水池，
　　胃里残余的各种高级动物脂肪与蛋白，
　　精酿的粮食与水果发酵物连同酸败的胃液一起无保留的被驱尽，
　　最后连早上为了赶活喝下的那杯浓茶也一起倒了出来。

　　我半趴在水池上，上肢酸软几乎无力支持，低头对着白色的瓷砖和颜色复杂的呕吐物，
　　空气里有古怪的酒香，是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我贪恋的呼吸，好像早晨渴睡不醒的人留恋床铺上最后一点的温度，
　　却因为口腔里过酸的胃液呛到咳嗽。
　　妈妈在身后，轻轻的拍着我的背。
　　水龙头打开，哗哗冲走了污秽，
　　于是，我醒了过来。

　　“一个招待会，喝的多了点”。
　　我知道她一定会担心，虽然实话的解释她也未必会信，
　　但起码可以证明我的清醒。

　　“走了，”我顿了一下，她轻拍的手也停下来。
　　“有稿子要赶着交上去。”
　　又是实话的解释，仍旧真实而苍白到不足采信。
　　背后母亲的手轻轻的落在背上。

　　她虽然不理解但至少可以宽容，
　　可惜度量并非是每个人必须的美德。

　　所以我最快的收拾好了自己，
　　姑且就把这种速度解释为逃跑吧。
　　我还没准备好，
　　缺乏勇气和资格挑战，
　　再上一次被咆哮赶出这个我从小熟悉的房子之后，
　　我仍旧有急性创伤的后遗症，
　　我想快点离开。
　　虽然卧室里没灯也没有动静，
　　我仍旧会担心有风暴酝酿在门后，
　　我无意再次成为风眼，
　　离开。

　　母亲深知我的意图，几次预言又止，
　　都说知子莫若母，在一定意义上，我承认。

　　“敏敏~”她又开口。

　　“我很好，今天是个意外，我很好的，别担心。”
　　我阻截了她的话，走出来,轻轻带上门,
　　保护了我们从我进门到离开都还维持着的美好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