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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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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宗人府劾奏“允禵为大将军时,苦累兵丁,侵扰地方,糜费军饷,宜将允禵加以禁锢。“
雍正四年五月,我被押回北京,禁锢于景山寿皇殿。
半个月后,玉忻带着那一大堆家伙也来了。玉忻见了我,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一个大将,苦累兵丁,侵扰地方,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劣迹“
我也笑了,“我还糜费军饷呢。“我知道她的意思,多可笑的理由,那些官在四哥的严厉之下也没什么长进,用心挑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也不至于听起来这么可笑。他们弹奏我的这些罪名,好象都是我的职责。说起糜费军饷,我记的玉忻送了好几年的茶砖,连朝廷的运费都没要呢。这个皇上,为了把我弄进京城,也不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种可笑的举动,他也能做出来,看样子,我以后要对四哥刮目相看了。
我抱住她,“可是,总算回京了,离家里近了一点。以后….我也不用担心你的身体了。”玉忻自病好之后,性子也开朗了不少,说话间时有妙语如珠。我放心了,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她拉起我的手,“来,给我介绍一下新的家,这里,好象比较古老。“
“这还是前明时建的呢,原先叫奉先殿。世祖就是在这院里化的,先皇曾把这儿改成弓箭库。现在,皇上又把先皇的遗像挂在这。我在这儿,也算是给先皇守灵了。不过,这里不大,也比较简陋。就是离家里近点,你也可以看看孩子。我说玉忻,你还是回家吧。我不放心你。“
“你想的美,我就要烦死你。你知道吗,我做梦的时候来过这。我知道,前面是北海,还有团城,我上去过,那个墨玉的大玉海,如果装上酒,可以让我们都大醉一场了。还有白塔,倒映在水里。多美呀。”玉忻说着,眼睛眯了起来,那个样子,好象是在回想着什么。我想,也许她是真的来过。可惜,那些地方我不能带她去了,我们的天地只是在这小院子里。
“玉忻,委屈你了,这儿连景陵都跟不上……。“
玉忻张开双臂,慢慢的转着圈子,说着:“你看,这里也不错。在这里,还留着顺治爷的气息,还有皇阿玛、额娘也在墙上看着我们。他们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因为你是他们的好皇孙,好儿子,你是爱新觉罗家的第一巴图鲁。你的战功,要影响后世几百年。我也骄傲,你是我的丈夫,能陪着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我常想,原先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平平常常也是一生。可我嫁给你,因为你,有幸认识了那么多出色的人,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十四,你记着,也许我有时会不快乐,但我永远都是幸福的,只要和你在一起。你,不准再把我赶来赶去的。我会大哭,哭到你心烦为止。”
到了京城,名为禁锢,对我的约束反而小多了。青儿带了孩子们,来看了我和玉忻,还有留下来的那些侧福晋。经过了这么多事儿,再见面,大家都平和了很多。玉忻领着孩子都到了门外,在院里说着话。却留下我和这些女人面对着,对她们,我除了心怀愧疚之外,却再无其他。以前,我还可以敷衍她们,对青儿,还有一分怜惜,可是现在,我只有愧疚。
可是她们这些年,也确实是不容易。尤其是青儿,要持家,还要养育孩子们。
“你们这些年辛苦了”我却只能对着她们说这些废话。
青儿却对我说“爷,这些年,您和妹妹才是辛苦。我听说妹妹大病才好,还是要小心身体。别太累着了”
“青儿,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
“爷,您别说了,我们都明白。自您见了玉妹妹之后,您的眼里,就已经装不下别人了,自始至终,您的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我们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在家里,管好孩子,等着平安的一天。”
玉忻一直没说什么,也没问过我什么。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她,我对青儿她们都说了些什么。这样子对她们,我不认为是我的错,我觉得玉忻也没有错误。可是她们更没有错。我也搞不懂这种事情究竟是错在那里。
玉忻看出我的困惑,对我说“算了吧,别想了,你欠她们的,下一辈子再还吧。”下一辈子,可是我的下一辈子,甚至我的生生世世,在我的的心里都已经许给了一个人。
这种禁锢,比在景陵时难受。在那里,我们的活动范围还要大一些,还可以爬爬山,虽然地处荒郊,在群山之中,人的心胸也开阔很多。那时,我经常给玉忻讲起青海的山水,那片土地玉忻不陌生,却显见没有去过,我常想,有召一日,我们有了自由,我会带着玉忻游历山水,过我们自己的日子。看押我们的绿营兵对我也不错,除了不能出陵区之外,我们几乎是自由的。可是在这儿,我和玉忻的天地一下子变小了。在那一方院子里,我觉得我好象变成了青蛙,只能观天。
好在玉忻已经计划好了,在这里,她要教我西学。
她告诉我,皇阿玛临终前,把当年神父送她的书还给了她,那里面有一本字典,是英国语的。她就要照着这本字典来教我。还有,那里面还有几本英文的书,她要趁着现在的功夫,把它们都译过来。我摇摇头,以她的心性,新鲜不了两天。说着,她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字典给我,我翻看着,这字典里,也全是英国字,怎么可能看得懂。她凑过来,告诉我,这是用英文来解释英文,简单的她可以看懂。说着,她把字典拿过去,翻着,找着自己能看懂的,给我解释着。
翻到中间,却见有几页纸被挖空,里面压着一张折好的纸,上面,却显出了朱印的红色。我们两对看一眼,这件事情真是太诡异了。我拿起那张纸,打开来一看,失口说着“玉忻,这是……“玉忻却一下子捂住我的嘴,迅速的把这张纸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她继续翻看着字典,挑着给我念起来。可我却听出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着抖。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份遗旨,是皇阿玛留给我们的。
这天夜里,玉忻悄悄的对我说:“这道遗旨虽然可以保我们一时的平安,但是,十四,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拿出来的话,皇上要报复的,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而是我们这一大家子。以皇上的本性,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我叹了一口气,是啊,我知道。四哥的性子,多疑,又阴晴不定。皇阿玛的遗旨,他会遵守。可是,看他对那些人,八哥、九哥,还有他的重臣年羹尧,他要杀一个人,有太多的法子,甚至不用明刀明枪。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玉忻,还有我们的孩子,那一大家子人,却不能因为我的意气用事,折损在他的手里。我想皇阿玛留下这道遗旨,是让我们保命的。可是现在,日子虽然难熬,却可以忍受。
玉忻接着说“我们家乡有一句话,叫做痛打落水狗。我们现在虽然落水了,却还不是狗,他只是要看我们的狼狈。这道旨我还是收起来吧。有它在,总算知道自己死不了。”
那道遗旨,玉忻把它缝到了一件冬衣里。可我,更加的感觉到的上天对我的厚爱,我这一生,失败了一次,却换来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以前我不可能在意的,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玉忻,你知道吗,我甚至有些高兴我是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你跌下来,摔成了一个人,又有我这如花美眷在陪,你当然美了”
我无声的笑了。在这古旧的居室里,毕竟还有着温馨在。象玉忻说过的,这里有着我的先祖的灵魂,他们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两个,是无愧他们的子孙,他们会看着我们幸福的。也许,他们还会羡慕我的。我的女人,不是依附在我身边的花朵,她能为我解忧,也能为我挡雨。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无意之中对别人的一次微笑,竟也是为了我的平安。我相信,在我之前,他们从来也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皇阿玛对玉忻,除了父女之情外,大概还有欣赏,所以皇阿玛会帮她,会和她聊天。在皇阿玛的心里,也许玉忻不但是他的儿媳妇,还是一个知己。我才发现,在以前,我真的是配不上玉忻。
直到现在,我才能毫无愧疚的说,我配得上她了。
我的心里暗暗的说:“皇阿玛,我始终是你最受宠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