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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怜王宝藏﹒前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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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飞花,我们是朋友吗?
司马流星,我们是朋友吗?
朋友,是甚么?她们,是朋友吗?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皇甫飞花避过了司马流星太过灿烂的眸子,偏过头,很敷衍的赞道。这确是一个很好的故事,皇甫飞花觉得自己的脸上了一点点湿意,美丽的故事通常有让人流泪的本事。
「是啊,多么好的故事。」司马流星没有去追逐皇甫飞花,她躺了下去,眼前的又是星空。司马流星有时觉得,星星和月亮就是她最亲密的家人,每次自己躺下,都可以从它们那里得到最温柔和宁静的安慰。自己果然是适合黑暗的人。「我编故事的本事不错吧?」
皇甫飞花侧头,看着那个孩子气的少女,眼里有一种了然。皇甫飞花这样说:「我恰巧也听过一个关于《九年九宵》的故事。妳要听吗?」
「哦?」司马流星提起了一点兴趣。其实,她很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在星空下听故事,也许她没有父母,也想不起父母,但在星空下听故事,这怎么听上去都像是父母会给孩子做的事。我们,总眷恋着父母对我们的好。
「很久以前,有一个受尽皇帝宠爱的公主,她爱上了一个很贫穷的书生,书生没有钱也没有权,皇帝根本不可能把公主嫁给他。书生跑到皇帝的面前,他对皇帝直述他爱慕公主的心,并希望皇帝成全他们。皇帝很宠爱他的女儿,所以他决定给这个书生一个机会,皇帝对书生说,这个女儿是我最宠爱的,而你却身无长物,你要如何证明给我看你能够让我的女儿拥有幸福呢?书生说,我知道陛下与公主喜酒,我将穷我一生精力为陛下和公主寻找美酒,并愿以美酒为聘礼。皇帝其实一点也没想过要答应书生,但书生很认真,他就许了。其后,第一年,书生送了一壸酒进宫,这酒淡然无味,皇帝和公主都认为书生是不认真。过了两年,书生又送了一壸酒进宫,这次的酒味道好了一点,但比它好的酒依然比比皆是。过了三年,书生又送了一壸酒进宫。可惜这次在宫里,书生没有看到公主,因为公主已经被皇帝指婚给了当朝丞相的长子,在外人的眼中是佳偶天成。无论书生送多少壸酒进宫,都是白费心机。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气馁,隔了四年,他又送了一壸酒进宫,此时,公主已经跟丞相之子有了孩子。再五年,他又送了一壸酒进宫,这时,距离当初跟皇帝提亲,已经过了十五年,连皇帝都有点为书生的长情而动容。再六年、再七年、再八年……每一次书生送酒进宫的日子,都要比先前多拖上一年,而老皇帝已经驾崩了,继位的皇帝是公主的弟弟,而公主此时亦已经白发苍苍,至于她的驸马,丞相的儿子,在公主美色不再的时候已经舍她而去终日流连烟花之地,公主只能日日以泪洗面。终于又再过了九年,书生最后一次进宫,这次他带来的酒,是所有人都没有尝过的,堪称人间极品,庙堂之上即有才子诗人为此酒赋诗谱曲。皇帝把公主唤来,让她一尝此酒,公主一尝,已是泪流满脸。书生看着年华老去的恋人,说,其实我不曾奢望先帝把妳嫁给我,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所希望的,只是妳一直爱着我,心里只爱我一个人。这些酒,承载我一年年的思念,到今天,它变得醇厚而浓香四溢,而妳我之间,情缘早断。两个白发满头的老人,说着当年的爱,一个泣不成声,一个神色坦然……」
「这真是一个凄美的故事。」
「它不是故事,是真相。」
「哦?」
「其实书生可以去考取功名,只要高中,就能获得皇帝的青睐,自然可以成为驸马,光明正大的跟公主在一起。妳知道为甚么书生不这样做吗?」
「哦?」司马流星当然不知道,她其实不能理解。司马流星的世界其实很单纯,最少一定比皇甫飞花单纯。司马流星的世界只有生存、死亡、杀人、被杀……反正就是可以用很少的词语就完全描绘出来的世界。考取功名?高中?光明正大?她不懂……反正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光明正大的人。如果杀手也要光明正大,这个世界还有杀手吗?
皇甫飞花很缓慢的说:「那个书生是一个女子。」
这个故事一定不是发生在大曌。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绝望的爱情故事,又一个女子和女子的悲哀。
司马流星问:「为甚么跟我说这个故事?」她没有看皇甫飞花,她看的是星空。但皇甫飞花觉得司马流星看着自己。
皇甫飞花想了一想,答道:「我不知道。」只是想说了。《九年九宵》,果然是适合女子喝的酒,它的故事有种女子特有的纤细悲哀。
「妳的故事比我的好听又美丽得多了。」司马流星说。
「嗯。」皇甫飞花应了一声。是啊,好听又美丽多了。谁知道呢,也许,这确实是一个真相,也许,这只是另一个故事。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真相呢?我们往往只能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我们都在写自己的故事,然后说自己的故事。
「皇甫飞花。」
「嗯。」
「很晚了。」
「嗯。」
「妳不睡?」
「不想睡。」
「为甚么?」
「不为甚么。」
两个人都没有作声,好久,皇甫飞花才说:「司马流星,吹段曲子吧。」
「为甚么?」
「不为甚么。」
这次,司马流星摸出叶笛,悠悠的吹了起来。
天上的月不太圆,像是缺了一角;夜风也不太起劲,一身春衫的衣襬动也不动;人的心也不太平静,皇甫飞花不知道心里的醉意是甚么。在这样的夜晚,有一个人,为了妳的一句话,可以不问原因的顺从,是一种何等美好的感觉。明天就是斩魔会了,而她,似乎不清醒了。
风月十五日,松河东方家的斩魔会。
斩的是司马流星,但真正的司马流星并不在斩魔台上。真讽刺,斩魔台。真讽刺,斩的不是司马流星。
「把那魔星带上来!」东方究在首席,在他身边有好多武林的有名人士,他们之中,名气比蓝雪希大的没有、武功比赵千群高的也没有,他们,是可以在任何时刻被司马流星杀死的人。比蓝雪希名气大的没有来、比赵千群武功高的也没有,那些人一点也不怕死,所以他们并不担心司马流星要杀死他们,所以他们一点也不关心斩魔会。往往是最怕死的人,才会担心威胁自己安全的东西没有被消灭。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高台,司马流星就坐在皇甫飞花的右手边,她的位置刚好在东方究的对面,所以她看不清那个被带上来的「司马流星」的脸孔,但从背影来看,实在跟自己不像,那分明就是一个男人。
如果连暖风在这里,司马流星一定会指着那个人,不解的问:「那是司马流星?」但是连暖风不在这里,不过这里有皇甫飞花。皇甫飞花似乎听到司马流星的问话,所以她转头,很认真的说:「那就是司马流星。」
「我是男人?」司马流星更加的迷惑。
「妳不是男人。」皇甫飞花答,司马流星当然不可能是男人,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司马流星错认成男人,不管眼睛有多坏。要把一个如此阴柔的女子错认是男子,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们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司马流星。到底是谁把假的司马流星送到东林山庄来?
「各位英雄,」场中,东方究站了起来,大部份东方家的弟子在他身后,看上去真的挺有气势。「这个,就是杀了蓝大侠和赵将军的凶手,弒神水榭的最后传人,司马流星!」弒神水榭,无论任何时候,这都是一个惊动人心的名字。也许,它不是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但一定是最强的杀手组织,即使只剩下一人!没有人怀疑,也不会有人怀疑,弒神水榭的杀手,当然可以杀死蓝雪希和赵千群。
场中,被绑成麻包袋一样的「司马流星」拼命扭动着身子,口中一直吐着呜呜之声,似乎在向在场所有人求饶。像蠕虫一样扭动着的「司马流星」,正用最后的一分力量,向某个特定方向爬去。
一名东方家的弟子,眼见那「司马流星」的动作有点大,飞身到那「司马流星」的身边,一脚把那「司马流星」踢回去场中。东方究喝道:「来人,上罪纸。」旁边就有一个黄衣弟子给他递去一卷绢布:「大魔头司马流星,出道以后残杀以下武林名宿,墨剑门门主程墨衣、东边天帮主尤启述、沧山十三寨寨主曲九江、铁枪王鲁字成、江东霸拳无影万安华、山西金镖李苍……霸王拳王霸、天下真英雄蓝雪希蓝大侠、银剑刀侠许纯安、双刀赵千群赵将军。司马流星罪大恶极,东方世家月前侥幸围捕此魔头成功,今天就请各位英雄为武林除害。」东方究说的极其大义凛然。场中各人听得那司马流星原来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无一不破口大骂起来。
「儿啊,原来你竟已被司马魔头所杀!」一人突然大哭起来,却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大汉,正是天彪会会长许正恩,亦是银剑刀侠许纯安的父亲,月前他虽然失去独生爱儿的消息,但本以为只是爱儿游历江湖一时忘怀,不想竟然已经遭到毒手。银剑刀侠许纯安在江湖上走动已有好几年,素有美名,也算得上是个青年侠士,当下众人听得亦已为司马流星所杀,不禁又是惋惜又是恼怒。几乎每一个人都喝喊着要取司马流星狗命。
「妳有杀了这么多人?」皇甫飞花问。她不相信司马流星已经杀了这么多人。
「没有。」司马流星一脸若有所思,实际上,每一个她杀的人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秋红叶窝在她的怀中,看着场中央的表演,有点不明所以。现在她大约猜到了,司马流星就是姐,姐就是司马流星,但姐抱着她,那场中的那个又是谁?
「皇甫飞花,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整个武林的阴谋。」司马流星的语气很严峻,皇甫飞花偏头,发觉蓝衫少女的脸色变得很凝重。这是第一次,皇甫飞花在司马流星的脸上看到「凝重」两个字,少女似乎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一脸轻松的,即使面对生死关头。「皇甫飞花,你知道吗?这个人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怎样也不能死。」司马流星的手指,指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