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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童话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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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的莱森特人因欺诈国王和私通罪犯被判处死刑，教会认为他的灵魂已经堕落，而绞刑不足以处治他的罪孽。”
“于是他们给那莱森特人带上镣铐，押上航船，刽子手割开他的喉咙，他再不能喊叫；剜去他的眼睛，他再不能明视；再往他的耳中灌入热油，他再不能聆听。最后砍去他都四肢，将他的尸体被抛入大海，这样他灵魂便不会在回到陆地，永远在那海的囚牢中赎罪。”
”后来出海的人，常常在大海上看见一团漂浮的泡沫，那泡沫时常跟随着航船，企图回到陆地，但当那故乡灯塔的光照到它时，它就会在一瞬间消散不见。”
“……故事结束了。”
“……”
“……”
“维瑞莱，我有权剥夺你编故事的权利。”
“别啊，执政官大人，不是你说要写些有警示意义的故事吗，这故事正说明，现在我们莱森特人的平等来之不易呀！”
“但我让你写的是童话故事！”
屋内灯火摇曳，维瑞莱手中捧着一叠手稿，正坐在一条木椅上，而一旁的女人皱着眉，显然对他刚刚所叙述的故事有所不满。
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枕头，听得是目瞪口呆，好一会，那女孩才开口道：“叔叔，那，那真的有海妖存在吗，海妖……海妖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维瑞莱本想争辩，但见女孩有所困惑，语重心长道：“我们的大海比陆地要广阔得多，海妖又怎么知道他在哪呢？再说海妖不是人类，它们没有报恩观念的。”
他的手轻轻搭在女孩的肩上，故作深沉：“莉莉，不是所有故事都会完满……”
“我现在命令你把故事结局改了，改成主角在即将受刑的时候，他曾经放走的海妖带着一群海妖士兵来救下了他，然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维瑞莱吓了一跳：“伊瑟尔，你确定要让人类和海妖在一起？！这可不是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不管怎么样，主角别死，好人得有好报。”伊瑟尔不自觉笑了出来，“改了之后再讲给我和莉莉讲。”
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揽过女孩，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柔声道：“莉莉，我有事要先走啦，明天再见！”
女孩和她挥挥手，“姑姑再见！”
“哎，够忙啊，”维瑞莱叉着手，靠在椅背上，在伊瑟尔临走前，还提醒道，“礼拜日丰收节，别忘了来，这回我可不会输给你。”
“得了吧维瑞莱，你哪一年不是垫底？”伊瑟尔朝他挥挥手，话里带着几分挑衅。
和以前一模一样。
维瑞莱还琢磨着伊瑟尔给的修改意见，越想越觉得伊瑟尔完全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和巧妙构思，他可不打算为了圆满而改写结局。
但那女孩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个结局惨烈的故事里，忽然像发现什么一样，拉住维瑞莱的衣角：“叔叔，爸爸说，你也被丢到海里过，还说你脖子上的伤也是……”
维瑞莱心想吉恩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别听你爸的，什么叫丢到海里，我那时是自己跳海里游到岸边的，那些人追都追不上我，”他抚上自己颈部的伤疤，“伤是在上岸的时候被礁石割的，天知道那的石头怎么会和刀一样锋利！不过只是割破了一层皮，你看我不是还好好地活下来了吗？”
女孩钦佩地看着他，这让维瑞莱有几分小得意，他把那册自己写的和搜集来的故事书又翻过一页，问道：“莉莉，你还想不想再听一个人鱼公主分故事？”
莉莉点点头，她缩回被窝里，期待地看向维瑞莱。
”很久以前，有个住在深海王国里的人鱼公主，她活泼，勇敢，正直，深受子民的爱戴，但是，人鱼公主不像她的姐姐哥哥那样有着一副好嗓子，她一首歌也不会唱……”
……
呼吸声很平稳，床上的女孩陪伴着人鱼公主的冒险进入梦乡，维瑞莱看着她睡去的面庞，柔和宁静，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为女孩掩好被子，吹灭拉住，轻轻掩上房门离去。
而楼下的酒馆也已打烊，吉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抬头看到维瑞莱，正要开口，维瑞莱示意他噤声，吉恩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维瑞莱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揽过吉恩：“酒还留着吗？”
“那当然！”吉恩把一个大木桶从柜台底下拖了出来，接了一大杯啤酒，“多亏你和伊瑟尔了！”
维瑞莱喝着啤酒，肘了一下他，开玩笑道，“让我们亲爱的执政官大人给你哄闺女，你也是好大胆子。”
“你可别乱讲，是伊瑟尔主动来看莉莉的，她来我这，和莉莉讲的话比我还多，”吉恩不接他的茬，“明天黛西就回来，也不用再劳烦你们……”
“那不行，莉莉现在可是我最好的读者。”维瑞莱笑道，吉恩顺手和他干杯，瞥见他颈部的伤痕，又说道，“你倒还可以再写一个怎么在被割破喉咙的情况下活下来的故事，那估计也很精彩。”
“我可不想回忆那件事。”维瑞莱闭上眼，只要触碰到伤痕的时候，他还能想起那时喉咙中溢满的铁锈味，海水从伤口灌入胸腔，浑身疼得烧心。
吉恩也没再问下去。
当初维瑞莱从被逮捕在到被判死刑，仅仅只有三天，吉恩和黛西那时候知道消息，想要尽力保住他时，维瑞莱已经被押上了装满死囚犯的航船。国王要用这批囚犯做诱饵，不惜动用军队来捕捞海妖。
最后国王海妖的命还没见着，就让直逼皇宫的革命党割了脑袋，那群反叛者废除皇室，效仿别的国家建立起新一套政治制度，而王室贵族纷纷逃亡他国，生怕哪一天那枪抵在了自己的额头。新任的元帅和首相在平稳政局后，大刀阔斧地对过往的律法进行改革。那时一路陪着元帅谋划布局的伊瑟尔本要被命为大辅佐官，她却自己请求回到伊希布林当地方执政官。
伊瑟尔回来的时候，还去看了德菲妮的坟，在她那即是战友也是爱人的坟墓前，放下了一支紫色鸢尾花。
她帮着吉恩夫妇赎回了本就属于他们的酒馆，向他们询问维瑞莱下落时，才知道当初那艘航船几乎全军覆没，据侥幸回来的幸存者说，那艘船抓到了海妖，却没想到海妖凶残至极，将大半艘船的人屠戮殆尽。而在海妖杀人之前，维瑞莱已经被处决丢入大海。
第二年的丰收节再一次的热闹繁荣，人们赞美新任的首相，也赞美真正为他们带来丰收的执政官女士。
伊瑟尔与吉恩在酒馆照样进行喝酒比赛，只是在将最后一杯酒端起，说敬他们共同的朋友维瑞莱时，维瑞莱直接走到酒馆中，在二人见鬼般惊诧的目光中，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
那时候的维瑞莱穿着那件深棕色的大衣，戴着围巾，看上去比以往苍白些，除此之外，他还是往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喝完酒，看着二人震惊不已的表情，居然还笑嘻嘻道：“我是不是该说……好久不见？”
吉恩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维瑞莱，但因为太过用力差点把维瑞莱闷死，伊瑟尔在缓过神后，不自禁地笑起来，她握住仍然被吉恩熊抱住的维瑞莱的手，向他祝贺，他还活着。
祝贺我们彼此都活了下来。
但伊瑟尔却看到维瑞莱围巾下那道蜿蜒在颈部的伤痕，问他是如何活下来的，这一年又去了什么地方。维瑞莱接受说，他那时被刽子手割破喉咙，在即将被剜去双目之前挣扎开来，直接跳到海中，福大命大，妈妈保佑母神保佑之下没死成，靠着一块浮木和当时自己身上的衣服包扎住伤口，就这么漂到了一处孤岛上，辗转一年，才寻回回家的路。
这都能活下来，简直算是奇迹。伊瑟尔从小和维瑞莱玩到大，隐隐觉得他隐瞒了什么，但好友能活着回来，她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维瑞莱眼见天色已晚，便和吉恩告别，夜中风凉，他又裹上自己那条白色围巾，吉恩和他扯了几句，在维瑞莱用围巾把伤口遮住之前，又好奇问道：“不过维瑞莱，以前没发现，你这的伤口边……看起来怎么像被什么咬了？”
维瑞莱明显愣了愣，随即把衣服穿戴好，说：“索菲亚家的狗有点瘸，昨天我给它看的时候，它没轻没重咬了我一口，不过也没咬破皮。”
他又说：“但你知道那只狗为什么瘸了吗？”
吉恩想了想，“摔的？”
维瑞莱笑道：“装的，索菲亚教训了它，和它冷战，它以为索菲亚不喜欢它了，就装瘸吸引注意。”
病因在于渴望被爱。索菲亚忧心忡忡，得知她的狗是在装瘸，大笑起来，没再责骂这只和她老耍心思的孩子，抱住它揉它脑袋，那狗就又变得活蹦乱跳。
维瑞莱离开酒馆，却并未回家，而是径直走到了海边。
此刻夜色如墨，圆月高悬，海面上落满银辉，波光粼粼。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维瑞莱坐到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海浪似轻纱一般漫过脚踝。他拿出随身带的竖笛，吹口放在唇边，按住指孔，自顾自地吹奏起来。
那音律飘飘悠悠，似倾诉，也像叹息。
风挽起他鬓边的黑发，茫茫夜海上，人也不过是渺小的砂石。
如果他还能寄给母亲一封信，他会告诉妈妈，他们莱森特人已经不用到处漂泊，反抗者为他们争取来了自由与平等的权利。他呢，还是和妈妈一样当兽医，卖些药材，挣的钱不多不少，够他每个礼拜日到酒馆喝一顿。
不过爱喝酒的事还是不要和母亲讲了，免得把她气得从天堂回来敲他脑门。
他现在还在写些故事，不过他没有舅舅那样的才华，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些胡说八道，不过幸好，还有莉莉会听他讲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笛声悠扬，与海浪声共奏。远远的，一抹银光在海中乍现，有东西在接近他。接着，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从海面上浮现而出，而他的身下，是长长的，覆盖着鳞片，犹如蛇类般蜿蜒的鱼尾，那若扇般的尾鳍扫过海面，远看若银黑色的纱，直到跟前了，才能看到它实际上像刀一样锋利。
那是成年海妖。他游到维瑞莱跟前，原是少年人的面庞已全无稚气，反而有着属于青年人的流利漂亮的线条，它无疑是美的，但来自深海的湿冷气质，却又昭示着，它是海中的掠食者。
维瑞莱知道，自己要履约了。
他应该向母亲忏悔，忏悔他欺骗了朋友们。人类被割破喉咙丢入大海岂能再活下去？那时他是诱饵，被刽子手割开喉咙，丢入大海。
血腥味也果真吸引到了海妖，那海妖哼唱着独属于它们的歌谣，众人以为总算捞到海妖而欢呼雀跃时，下一秒，欢呼却成无边尖叫。
而银发的海妖，则咬开了维瑞莱的喉咙，用犬牙扯下血肉，欣飨于他的自投罗网。
但维瑞莱没有死，伤口一点点重新愈合，他的身体似乎也适应了海底的低温，在那海妖的帮助下，他获得了再生，只是这再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海妖用这种方式救了他，也用这种方式，将维瑞莱的后半生都和他联系在一起。
海妖游到了他身边，趴在一侧的礁石上听他演奏，直到一曲终了，维瑞莱才放下竖笛，顺手就又摸了那海妖湿漉漉的头发，笑道：
“抱歉，我来晚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