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长公主殿下》龙佑离

31、第三十章

　　十天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益城的粮价已经从十天前的九百八十文一斗涨到了现在的一千一百二十文一斗；比如说郝郡的那些贪官富商都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傻瓜”存在，开粥场，搭棚子接济穷人；比如说郝郡的总管梁叔梁佑哲已经来过，带来了郝郡这两年的帐册，结果我一眼也没看又让他带了回去；比如说……昨天暗卫的人终于在我身边出现，这样的话，宫里也该快有动静了吧……

　　而这些日子最大的感觉，就是花钱如流水，我这次出来只带了五十万两银子，现在已经出去了三十万两，当然其中有二十七万两交给了梁叔，让他分给各城购粮、买药和建造供灾民暂时居住的棚子，但现在已入深秋，天气会越来越冷，虽然这里的冬天不会像边城那样寒冷，但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之下也可能会冻死不少人，而且这边的湿气明显边洛郡那边重上许多，这样的天气就算是不缺吃不缺穿的人一不注意都可能生病，何况是那些灾民呢。

　　“唉唉，钱啊钱啊。”我在计算我能不能坚持到宫里派人过来，一定要在入冬之间做好相应的准备，这事我既然开始做了，当然要做到最好，如果花了钱还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话，当初还不如不管。

　　日近黄昏之时，小厮来敲我的门，我原以为是叫我去吃晚饭，却没想到他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家主，慕公子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我站在屋门口，犹豫了半分钟，便对门外的小厮道：“告诉他，立刻赶去郝城。”

　　“是。”小厮应了一声，离开了。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我既然说是立刻，他便会立刻就离开，在关城门之前出益城……

　　开门，从书房出来，转身回到我住的小阁楼，此时晚饭已经摆下，但我却没有什么味口，便信步上楼，坐在阁楼上的栏杆上，看着那从前厅匆匆离去的暖黄色人影，有点意外他竟在前厅担误了这近半刻钟的时间，但看他出府上马，向城门奔出，却总算松了口气，心情却又莫明的沉重起来。

　　以鹰隼的飞行速度计算，从这里飞回洛城差不多需要两天半的时间，慕君再准备一下，可以算是三天，七天的时间从洛城赶到这里，就算他沿途在赫连氏各城处换马，也一定是吃睡都在马背上，才可能在这时赶到。他会有多累，我没有看到，但却可以想象得出，让他在今夜出城去郝城，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很过分，而他却做了，没有以劳累为借口要我留他在此一夜。

　　在我的目光随着那暖黄色的人影出城的时候，燕南飞出现在我的身后：“小妖，有时，我真的感觉你是一个狠心的人。”

　　“我是。”这一点，我从不否认。

　　也许是没想到我竟然承认，燕南飞沉默了片刻才道：“慕大夫看起来很累，脸色有些苍白，一看就知道是急急赶来的，而你却让他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又急急的赶去郝城。”

　　“他在府里至少呆了一刻钟。”根据小厮来书房报告我的时间计算，我从书房走到这阁楼，再上楼，他才离开，所以他坐了大概一刻种的时间。

　　“小妖，你知不知道，慕大夫在听到你让他立刻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燕南飞挑眉看我。

　　“哦。”以我对慕君的了解，他会说什么，我大概猜得出，不过看燕南飞一副等着我问的表情，我便顺应她的心情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副药方，可以预防瘟疫。”燕南飞道。

　　“嗯，你要记得天天喝。”我点头。

　　“你……”燕南飞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她，半晌后才道，“你呢？”

　　“我不需要。”是的，我不需要，无论是他留下的药方，还是他的关心，因为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更加亏欠他。

　　“小妖，我今天才知道，你真是个冷血的人！”燕南飞似乎被我气到了，转身下楼，离开了我住的院落。

　　冷血吗？我开始回想，第一个说我冷血的人，似乎是我的母亲——我前世的母亲，那时弟弟刚刚出生，我还很喜欢他，所以总是起来去逗他，可是那孩子也许从出生起就讨厌我，只要我告诉他，他就会不停的哭，于是母亲就认为是我偷偷欺负弟弟，她说我是一个狠心冷血的人。

　　前世的我，从未感觉到过长辈的疼爱，从我记事开始，每天的生活就是不断的训练、训练，后来变成了训练、比赛，甚至于我的书读得如何，都不在爷爷的关心范围之内，在弟弟出生以后，我一直有一种感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我也曾反抗，故意输掉比赛，结果却是被打了三十戒尺，饿了两天，之后是更加严酷的训练，曾经想为什么不就那样死去，可是却又不甘愿，希望长大，希望将来可以脱离那个家。最后，终于长大了，终于学有所成了，却在新生活未开始之前遭遇了那场大洪水，父亲的选择我可以理解，弟弟一直比我重要，与其三个人一起死，不如放弃我。

　　今生所感觉到的第一份温柔，是来自于母后，也是因为这份母爱，才选择留在这里，只是老天爷终究看我不顺眼，不过两年而已，在我犹豫要不要喊她一声“母后”的时候，她死了。之后，我被带到神庙，再之后，我被送到万花谷。万花谷中的人也对我很好，却不似母亲的疼爱，他们对我的态度里，多了一份恭敬，带着疏远的气息，我做错了事，没有人敢罚我，被惩罚的是我身边的人，非是宠溺我，而是不敢责罚。

　　慕君是谷中第一个真心接受我的人，也许是因为年龄相近，那时的他还小，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尊卑之心，他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日久生情这种事情才会发生，我知道我喜欢慕君，但却不认为这种感情是爱，至少这与我前世所见的爱情相差太多，我不会为他委屈自己，不会为他改变自己，我依然是我，所以他的委屈，他的改变，让我不禁心中有愧，让我越来越无法面对他。

　　我到底哪里值得他喜欢，哪里值得他爱呢？这是我思考了三年多仍然没有想明白的问题，我冷血、我心狠、我刁蛮、我任性、我脾气坏、我喜怒无常、我喜欢迁怒于人，容貌绝对没达到红颜祸水，绝世妖姬的程度，除了武功好了点，身份高了点以外，我真的没看出自己哪里比别人强，但我并不认为慕君是会重视武功和身份的人。

　　还有叶凡，我也看不懂他，最初他对我的厌恶，我是知道的，人的眼睛不会骗人，而我只当他是一个精致的木偶，能陪我说话聊天，增加一些见识，了解一些这世界的常识的人而已，然后莫明的醉酒，醒来后一面迷茫，成亲……我无所谓，无论是宫中监视我的手段还是他想脱离暗卫而做的打算，我都无所谓，没有感情便不会介意。但是，一切似乎跟我想得并不一样，叶凡与我成亲之后，宫里又派了暗卫来，守在暗中，叶凡也没有再对我表现出任何厌恶的情绪，反倒是他眼中的情意，让我越来越不知该如何面对。

　　慕君与叶凡，都是十分优秀的男人，这是我一直知道的。慕君现在的医术，就算称不上天下第一，要排进前十绝对没问题，他这个人虽然温和，但却不是无原则的人。叶凡，能够成为暗卫队长的接班人，实在自然也是不容小觑，早在我与他相识之初，对于他的文采已是相当钦佩，比我这个只会背书的人强多了。可是就是这样优秀的两个男人，在我的身边，在这一年之间，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呢？如果前世的好友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抱怨我糟蹋了两个美男子，让他们失去自我。

　　我一直都明白慕君和叶凡为什么一直对我小心翼翼，他们宠我顺我，对我惟命是从，是因为他们不敢违背，因为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安全感。我一直明白，却无法做到，因为我本身就没有安全感，本身就没有的东西，又如何给别人？无论是对谁，我总是提防着，小心着，无法全心信赖，因为我害怕，害怕信任之后的伤害。从未有过的东西，便谈不上失去，不去渴望，便不会受伤……就这样便好，再如何愧疚，也不会有受伤之后那般的噬心蚀骨的痛苦，就如此做个冷血无情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