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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灼烧 ...

  •   喧嚣的人群似乎融成了一个整体,无论一个人是男是女,年轻还是年老,丑陋还是美丽,在这肆意的狂欢中,作为“人”的个体特征都消失了,形成了一个名为“节日”的庞然大物。
      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树林中。那么藏一个人的话,最好的地方是人群中?
      可是,树叶只会与同伴一起腐朽,人……却是会杀死同类的。
      安琪不见了!
      西尔维奥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只想到,在人群中躲藏不会轻易被发现,同样的,当一个人从人群中消失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线索留下来。
      安琪就这样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转过身,快步走进了一旁的小巷中,一个小贩因为他粗鲁的碰撞抱怨了一声,然后继续招揽着顾客。

      蜿蜒曲折的狭窄小巷仿佛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只要走上五分钟,小城便恢复了宁静和安详,偶尔有一两个穿着长袍或斗篷的人经过,也因为这份宁静而压低了声音。
      这条小巷的尽头是一堵石墙,绘着托斯卡纳风格的涂鸦作为广告,唯一的一扇门属于一家叫做弗利尼奥的画廊,橱窗里摆着复制的油画和伊特鲁里亚风格的石雕,但如果有好奇的游客走进来,却只能看到一块“闭店”的牌子斜斜地挂在门上。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一些表情严肃的人出出进进。
      西尔维奥在小巷外打了个转,便绕到了街道的另一面,混在一群游客中走进了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然后趁着店主忙于收钱,迅速而无声地溜进了里面的房间。没有人,店主一家不是出去参加游行,就是在店面里忙着赚钱,不会有人在这种日子还躲在自己的卧室里。
      试探了几个房间之后,西尔维奥花了半分钟撬开阁楼的锁,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窗口,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十米外的画廊,再拿出望远镜,他几乎可以读出二楼大厅里那些人说的话。
      弗利尼奥画廊是本地的老字号,同其他店铺一样,都可以追溯出几代人的经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但一次偶然令西尔维奥注意到,几笔资金被通过各种直接或间接的手段隐蔽的注入了这家小小的画廊,加起来至少有七位数。
      接下来的调查更加令人疑惑,黑手党在这座小城根本不作生意,没有毒品,没有走私,连小偷小摸都基本绝迹,沃特拉城简直是人间天堂,干净的不可思议。
      所以西尔维奥选择了这座小城作为逃亡的中转站,一方面,这里的确很安全,另一方面,他也顺路可以到这家古怪的画廊看一眼。可是,半小时前他找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先他一步进了画廊禁闭的大门——恩佐,老安托的教子。他们曾经为了莫妮卡进行了一场决斗,然后在医院里一起住了半个月的院,反而成了朋友。当然,在这种时候见到恩佐肯定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西尔维奥一看到那带着伤痕的侧脸,便立刻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去找安琪。
      安琪不见了,如果她没事,自然会打他留给她的电话。可如果她出事了,这家画廊里面肯定有线索。
      西尔维奥尽量静下心来,紧紧地握着望远镜。

      出出进进的黑手党越来越多,最后,当老安托从好不容易挤进小巷的宝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西尔维奥感觉浑身冰冷。
      莫妮卡也在,强颜欢笑地挎着老安托的手臂,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几个重要干部,如果警方立刻采取行动的话,大概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七八个杀人不眨眼的□□大佬聚在二楼的会议室里,坐立不安的,紧张地等着什么。
      看着他们,西尔维奥也觉得紧张起来了,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有两个瘦削的人影出现在画廊门口。
      他们都披着斗篷,戴着兜帽,上了二楼之后,个子较矮的那一个摘下了兜帽,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吉安娜!西尔维奥对于漂亮姑娘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她是老安托的女儿,一向低调,没听说参与到生意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脸高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主人可不喜欢你们做多余的事。”吉安娜冷冷地说道。
      “可是……我们遇到了些麻烦……那些该死的警察……”老安托一边擦着汗,一边解释着,“我刚刚才发现……他们拿到了很重要的文件……”
      “……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其他的干部也七嘴八舌的诉着苦。
      “我不听废话。”仍然戴着兜帽的人开口了,语气柔和而又冰冷,“也不需要无用的人。如果有承认自己无能的人,请站出来。”
      房间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黑手党精英们噤若寒蝉地站着原地。
      等了一会,发现没有人出声,他满意地说道:“很好,那么在我们继续之前,先来抓住一只小老鼠……”
      他的头侧了过来,半掩在兜帽下的脸正对着望远镜的方向。

      …………

      无情的火焰烧灼着她的喉咙,迅速地沿着她的血管向全身蔓延,温度不断升高,到达高峰,然后再升高,直到凌驾于任何其他的感觉。
      尖叫,挣扎,任何努力都没能缓解这炽热的痛苦,而且,对她来说最糟糕的是……自己居然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痛苦的存在。
      是因为她死了吗?所以无法昏倒……这痛苦是直接针对灵魂的?
      安琪绝望地祈祷着,就算她把贝里尼的《圣母子》从特伦托教堂里偷了出来,也不至于要下地狱吧……一幅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就那么挂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堂里,落满了油灰,根本没有人保养它,保安措施只有一把职业盗贼十秒钟就能搞定的廉价挂锁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看门人。
      天哪!随时都有哪个缺钱花的家伙闯进教堂,把画布粗暴割开,随随便便地卷成一团,然后到黑市换来几包大麻……
      太可怕了。
      该死的,她是在拯救艺术,之后不是放回了一幅新的画吗?
      反正对于那些单纯的教民来说,墙上挂的是真品还是赝品根本无关紧要的。
      灼烧的痛苦在骨髓肆虐,击碎了她所有的坚持和妄想。
      好吧,她忏悔!
      她忏悔她做过的一切,请停止这痛苦的折磨吧!

      可能过了几秒钟,或者是几天,也有可能是几个星期甚至是几年,终于,安琪的时间感又回来了——尽管烈焰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看来自己开始习惯这痛苦了,这是好事吗?安琪无力地想着。
      身体里某种急促而疯狂的跳动声在取代钟表计时,等等,难道那个是她的心跳?
      自己没有死?
      她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虽然每一块肌肉仍然因为痛苦而抽搐,喉咙里发出本能的痛苦嘶吼,但至少大脑可以镇定地分析感官传回来的信息了。
      潮湿与发霉的气味折磨着她变得敏感的鼻子,没有灯,也没有任何亮光,一片漆黑,可是她的视野却开始清晰起来了。
      这是一个上百平米大的宽敞房间,完全是由冰冷的石头建筑的——她热爱这份冰冷,努力地将皮肤尽可能地贴在石块上。房间里面异常地空旷,没有家具,没有地板,没有窗户,没有……哦,有一扇门……那个是门吗?
      花了无数的气力,她终于在一波又一波的痛苦灼烧中使自己转了角度,在视野的边缘处可以隐约地看到金属的边缘——应该会很凉快吧……她脑袋里冒出了一个非常符合现状的评价。

      在墙的中部嵌着一扇青铜门,门槛的下面根本没有理论上应该存在的阶梯,就那么悬在离地面大约两米高的位置上。
      又一阵灼烧袭来,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抓挠着地面,在粗糙的砂岩上留下了清晰地抓痕,好像它是沙子或者橡皮泥。地面和墙壁都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称之为洞穴,仔细看去,到处都可以辨认出类似的痕迹……
      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声响,然后,青铜门被打开了,淡淡的香气随着风飘了下来。
      安琪想转过头,可是却无法控制身体,这躯体仍然在巨大的痛苦之下挣扎。
      “还有没结束。”一个清澈悦耳的女声轻轻地说道。
      “哦!真麻烦,我们明天还再下来一趟,芮娜塔。”女向导如丝绸般柔和的声音响起,即使是在抱怨,那迷人的声音也只是显得她正在撒娇,令人无法对她生气。
      “这是我们的任务,海蒂。”芮娜塔的平静地说道,“明天就应该可以了。”
      随后,门关上了,但安琪仍然能够清晰的听到海蒂的声音。
      “狂暴的新生儿,我们得忍受她至少一年。真不明白凯厄斯为什么要留下她?自从伊利沙走了之后,这里有多少年没有加入新人了。”
      “阿罗也同意了,一定有他的理由……你是最先见到她的吧,有什么特别的吗?”
      “哦,有的,比其他人更愚蠢。”海蒂嘲弄地说道,“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紧紧地盯着墙上看,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房子似的。”

      她的声音唤回了安琪的记忆,很奇怪,比起对于周围环境清晰的认识来,之前的记忆是那么的模糊不清和支离破碎,好像是在回忆做过的梦一样。
      除了仍然在折磨她的灼热之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双冰冷的,注视她死去的血色眼眸。

      不论怎样难以置信,他们……应该是吸血鬼吧。
      所以,自己还“活着”——被吸血鬼咬过的人会变成吸血鬼?
      她该庆幸这件事吗?
      至少,如果这个想法没有错,按照她们的说法,她的痛苦看来有希望在一天之内结束……这会是多么漫长的一天啊。
      安琪努力地观察着支离破碎的墙壁,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灼烧中转移……
      等等,这墙壁……不会也是伊特鲁利亚时期建造的吧……天哪,她做了什么?
      自己居然亲手破坏了这些古老而珍贵的遗迹!?
      安琪一下子陷入了绝望的深渊,自责的重压超过了□□的痛苦,仍然在不停翻滚挣扎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然后,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她的心脏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狂的跳动着,似乎要从胸口蹦出来,身体的中心好像出现了一个漩涡,吸收了其余部分的疼痛和热量,本就炙烈的火焰疯狂地爆裂。她单薄的脊背向上拱起,仿佛被顶在胸口燃烧着的心脏向上拉动,然后重重摔落到潮湿冰冷的石板上。
      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咄咄逼人的火焰在进行一场拉锯战,结果是两败俱伤。在一切都烧成灰烬后,火是注定要熄灭的,而脆弱的心脏也透支了它所有的活力。
      在仅存的人类器官中掀起最后一拨难以忍受的阵痛之后,火势渐渐弱了下去。安琪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了两次之后,无力地搏动了最后一次。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血流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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