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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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窗帘掩映着埃尔德里奇的身影，他站在窗边，修长的手指缓缓调试着单筒望远镜，像只巡视的狮子，居高临下地窥视着整个小镇。
一辆黑色马车悠悠驶回埃尔德里奇宅邸前，辛西娅女士从马车上下来，恰巧遇见从宅邸离开的里昂。
里昂这早前来向埃尔德里奇汇报铁路建造近况，顺便带来则小镇上的新闻——宾利太太的旅店有位旅人入住，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
旅人？什么样的人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呢？
埃尔德里奇好奇将镜筒转向旅店方向，不过中途动作一滞，最终将镜筒挪回某处，追随到另一个他至今琢磨不透的人身上。
依旧充满天然的、迷途羔羊般的稚气和天真。
她跟霍尔又要去什么地方？
警署？还是殡葬馆？
埃尔德里奇揣测着，身后的门被人叩响，他仍望着窗外，应道：“进来。”
阿伯兰管家推开房门，毕恭毕敬将辛西娅女士引进书房，自行退出。
见他又举着望远镜窥探，辛西娅一语不发坐去角落的座椅上，等待阿伯兰为她送来茶饮。但埃尔德里奇片刻后从窗边转过身来，朝她道：“辛西娅姨妈，我想您很快就要见到那位莽撞的小姐了。”
他发现她们是迎着朝阳朝东走来。
辛西娅目光停在她的外甥身上，若有所思：“拉斐尔，你一点也不生气吗？”她缓缓指出，“她先是带走你的客人，又是拒绝我的邀约，如此无礼，你不感到愤怒吗？”
“辛西娅姨妈，您又在探究我。”埃尔德里奇挑破她。
辛西娅微微一笑，未加否定，只是起身走到他身旁，伸出右手。埃尔德里奇会意，将望远镜交给她，她也缓缓转动镜筒，对准走近宅邸方向的两个女孩。
“您有什么发现？”
“霍尔看起来有些恍惚。”
“克莉丝塔呢？”
“她……”辛西娅说，“我更信任面对面的判断。”
话虽如此，她还是举着望远镜向外望，直到阿伯兰再次前来，她才将望远镜交还给埃尔德里奇，自己坐回软椅上，优雅端起茶盏。
埃尔德里奇停在窗边，口吻愉悦道：“阿伯兰，下去之后招待好客人，我和辛西娅姨妈稍后便到。”
阿伯兰似乎猜到客人是谁，应声下楼。
很快，他等来了埃尔德里奇少爷口中的两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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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没错，你的确是生病了。”
休憩室内，辛西娅收起为霍尔小姐检查的工具，这样说道。
“只是小病，大概是最近休息得不太好。”
霍尔小姐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望着通往会客厅的门。
刚才，辛西娅老师将她叫来休憩室，眼下外面只有克莉丝塔和埃尔德里奇先生，克莉丝塔她……
辛西娅留意到她的视线，悠悠问：“你在担心那位小姐？”
霍尔小姐回过神，想了想，如实答她：“我只是比较担心埃尔德里奇先生，但愿他不会生气。”
毕竟克莉丝塔刚才看他的样子充满探究，而埃尔德里奇那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容忍自己被人探究呢？
“……”辛西娅语塞片刻，而后极其罕见地露出个微笑，不疾不徐道，“依我所见，拉斐尔很喜欢那位小姐。”这也许是一种精神失常的病症，只可惜她对精神疾病还知之甚少，无法琢磨透彻。
“辛西娅老师，您要是与她多相处一些时间，也会喜欢她的。”
“霍尔，你知道，我最讨厌撒谎的人。”
“克莉丝塔是我见过最率真的孩子。”
虽然偶尔是会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但她依旧是最率真的。
辛西娅没有反驳她，而是问道：“那么，你真的相信，一个人会全然没有记忆吗？”
霍尔小姐怔了一下。
“你知道今早我去做了什么吗？”辛西娅问，当然，她断不会真的让霍尔小姐去做无迹可循的猜测，只是接着说下去，“我去看了看那个失忆的少年。”
“失忆的少年？”
“看来，您还不知道这回事。”但埃尔德里奇宅邸的消息一向灵通，“昨晚，车站的人发现了那个失踪的少年，只不过他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想看看一个可能没有记忆的人是什么样子，却很失望。”
“为什么？”
“他表现得很惊恐，尽管什么也不记得，却还坚称自己经历了可怕的事。”
“所以您认为他并非失忆？”
“至少他还拥有对过去的感觉，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他受到的刺激过大，大脑为了保护他，才让他遗忘了所有的事。”
辛西娅顿了顿，“而那位克莉丝塔小姐，我承认，迄今为止我也没能看出她撒谎的痕迹，但，我依旧不认为会存在全然没有记忆的人。”
霍尔小姐沉吟不语，很久，她突然问道：“辛西娅老师，您有记忆吗？”
任凭辛西娅自诩洞悉人心，也绝不会料到霍尔小姐会有此一问，她口吻威严：“霍尔，你或许病得不轻。”
“不，辛西娅老师，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无法回忆起更多有关蒙特城与王都的往事，就好像我过去的记忆是有限的……所以我想，克莉丝塔没有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霍尔小姐抬眼直视她，见辛西娅眉心微皱，继续叩问，“您呢，辛西娅老师？您拥有多少记忆？”
一时间，休憩室内陷入静默。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会客厅内，一股暗流在空气中涌动……
霍尔小姐与辛西娅女士前往休憩室后，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下克莉丝塔与埃尔德里奇两人。
埃尔德里奇坐在软椅上，姿态慵懒随性，似笑非笑地敲点着手指。
自从那个早晨两人不欢而散后，埃尔德里奇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克莉丝塔独处一室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她修铁路时总是消失不在，知道她总是出没在小镇的各个地方，当然，也知道她曾在背后说过他是胆小鬼。
胆小鬼？
就因为他告诉她，不要探究他的来由吗？
想到这里，埃尔德里奇停下在座椅扶手上轻敲的食指，慢悠悠抬起右手，开口问：“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天，她从一见到他就开始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的右手看，他甚至开始怀疑，那里真如她所说，有虫子。
他的视线从手心上重新挪回对面坐着的女孩身上，克莉丝塔也总算收回目光，看向他。
“拉斐尔，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突然发出疑问，埃尔德里奇碧蓝的眼眸微微眯觑，随后嘴角轻轻扬起。
“我是该理解为你在将其他人和我相提并论吗？”口吻隐隐轻蔑，不可一世，轻易地将其他人摒弃在另一个世界。
克莉丝塔觉得这或许就是答案，他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出身贵族。
可这不是他有虫的原因，因为，霍尔小姐并非出身贵族，而她现在也有虫。
或许是陷入沉思的缘故，克莉丝塔看起来意外有些沉闷。
这在埃尔德里奇看来很是新鲜，他似乎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这种显而易见的人类情绪，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不高兴。为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虫。”
这是第二次，克莉丝塔第二次指出他的手有虫。可这样一个灰扑扑脏兮兮的家伙，怎么敢说他一个时刻清洗双手的人有虫？
埃尔德里奇稍显愉悦，道：“给我一个解释，克莉丝塔。”
她说的虫到底是什么？她到底能看见些什么？
“拉斐尔，你的手像水晶。”
埃尔德里奇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手掌，他沉默阵，仿佛并不介意她那句不知所云的回答，话锋一转问：“那天晚上，为什么说你没有记忆？”
“没有就是没有，因为我才刚存在不久。”
埃尔德里奇兴致愈浓，微微向前倾身，像逼近猎物的狮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颅内的血液正在不受控地翻涌，他说：“你果然不属于这里。”
克莉丝塔若有所思地看他，问他：“你说的‘这里’是指什么地方呢？”
“伊德尔镇，”他顿了顿，笑意不达眼底，“或者说，这个世界。”
克莉丝塔眨动下眼睛，突然，她起身走到他的软椅旁，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将他的衬衣袖管卷起。
埃尔德里奇仿佛浑身在隐隐战栗，但他外表看起来仍旧泰然自若。
女孩的手停留在他的小臂上，他看看她的手，须臾又转向她的面庞，嘴角的弧度更深：“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冒犯吗，克莉丝塔?”
克莉丝塔看着蔓延向他手臂上方的晶体，说：“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埃尔德里奇顺从问道。
克莉丝塔放下他的手臂，低头看他，他因为她的靠近微微后仰几分，俊美的面庞微抬，仰视她。
“拉斐尔，你在怀疑这个世界。”
克莉丝塔掷地有声道，又继续说，“你不让我好奇你的事，是因为很多事你自己也不明白，对吗？。”
埃尔德里奇再度觑眸，他似乎想像她看穿自己那样，也看穿她。
可惜，他做不到。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与适才浑然不同，口吻充满蛊惑：“克莉丝塔，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克莉丝塔，最大的虫子。”
用孔映的话说，她是一个Bug，而埃尔德里奇的虫子也是个Bug，只不过比她无足轻重得多。
埃尔德里奇无言良久。
他怀疑这个世界。他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放弃远在王都的尊贵生活，为什么会热衷于其他贵族不屑一顾的铁路事业，又为什么前来这样一个落魄的小镇修建铁路……
直到他来到这里不久后，见到那位他曾在医学院中偶然见过两次并且意外记住的小姐，他的怀疑才像是有了解释。
但这并没有消解他的怀疑，只是让怀疑愈演愈烈。
为什么他会在前去医学院时记住那位小姐，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他怀疑自己动机的时候，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遇见她？
他很好奇，她想探究她，但这时另一个意外出现——
一个纯净、充满好奇、好像初来这个世界的女孩出现在这里，与这个世界同样格格不入。
她是谁？为什么总像是不受控制？
直到此时此刻，她说，她是只虫子，最大的虫子。
埃尔德里奇越想越兴奋，终于又露出个笑，他开口，问克莉丝塔：“做只虫子就能脱轨吗？”
他的手臂在放光，晶体之下，若隐若现的光影在游动。
克莉丝塔想了很久，摇摇头。
“我不知道。”
话落，通往休憩室的小门突然被打开，霍尔小姐与辛西娅女士返回会客厅中。
克莉丝塔转头看去，撞上辛西娅的蓝眼睛，随后目光下移，对上那只蓝色水晶般的手。
霍尔小姐传染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二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