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第十六章

      “下官种世衡见过展大人。”展昭方一入帐便有一四十上下的官员朝自己施礼,展昭忙还礼,细观那人,两鬓已有些斑白,眉头有几道皱纹,分明是文官,皮肤却似守将般粗糙,想是长年于边关操劳,日晒雨淋所致,思及此,心下已生了几分敬意。

      “展护卫快些过来。”范仲淹立于地形图旁,面有喜色,见展昭来了,也不顾寒暄,招手让他过去,指着距延安东北两百余里的一地道:“种大人献策于此修建一城,你看如何?”

      展昭一看,正是宽州城旧址,此地位于延安、河东之间,银夏之南,不禁喜道:“果然是好地,既能固延安边防,又便于往河东,运粟米以解军粮之困,日后还可图贼寇之地。”

      种世衡听罢,颔首微笑:“右可固延安之势,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展大人与下官实在是英雄所见略同,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展昭于官场许久,还少见有文官自诩英雄,且此人虽自称下官,全无半点卑微不论,还一派长者之风,敬道:“展昭不过得二位大人指点,岂敢并论。”

      “既如此,我立即上表朝庭,圣上批过之后,就请种大人与展护卫负责修建之事。展护卫,与之关系的防务调度也有劳费心了。”范仲淹莞尔,望向展昭,似有期许之意。

      展昭一愣,顿悟这是命他调度兵马,随军出征以来,尚属首次,肃然正色道:“定不辱命。”

      上表不几日已有旨意准奏,并拨钱粮。展昭随范仲淹接过旨后,却被传旨之人唤住:“展大人留步,圣上有一物命在下交与展大人。”展昭闻言,正要下跪听旨,那人慌忙扶住:“使不得,使不得,圣上说了,不是圣旨。”说着塞与展昭一个桃木匣:“展大人回帐之后再细看不迟。”

      展昭接过木匣,普通得很,未上漆,色泽虽有些旧,却极为完好。这……这不是自己送与圣上的么?他竟然留到现在。

      几位官员在一旁见了,皆有诧异之色,从未见过圣旨还附带着这东西的,数道疑惑猜度的目光盯得展昭好不自在。范仲淹见了,替他解围道:“展护卫与圣上可谓是一同长大,自然感情好些。”展昭勉强点头笑笑,揣好木匣,快步走出帐中,舒了口气,心中怨道:“真不知搞什么鬼。”

      是夜,展昭坐于案前,从怀中取出木匣,烛火下,黄中泛红。望着木匣,不由想起送圣上此物时的岁月来。

      刚入宫时,赵祯对展昭的巨阙颇为好奇,道听闻上古神器削铁如泥,定要见识见识,私下里命展昭砍几块铁来看看。展昭却拒绝道:“巨阙乃师傅赠与展昭作行侠仗义、惩恶除奸之用,不是供人玩耍的。”

      赵祯当即大怒:“反了反了,展昭,你也要欺朕年少不成?”

      是时,展昭也才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怒道:“剑乃剑客之魂,恕展昭不能从命。士可杀不可辱,陛下若是要罚,治展昭抗旨之罪便是。”

      赵祯怒不可遏,当真命人将展昭押往大理寺,提审之日,却又下旨赦免。回到开封府后,展昭推病再不肯去宫中当值,就这般过了一月,一晚展昭巡视归来,竟见赵祯坐于自己房内,眼巴巴地望着他。见过礼后,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赵祯才艰难吐出几字:“朕叫你受委屈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展昭不敢委屈。”展昭摇摇头。

      “其实那日朕并非冲你发脾气。”赵祯犹豫了半晌才道:“你也知道,范仲淹等上疏请太后还政,才被贬了。年幼年幼,甘罗十二为上卿,朕几乎已是他两倍岁数了,还年幼呢。不过朕不怕人欺,有的是时间。”

      “陛下……”展昭望着赵祯,少年天子虽隐隐透出怒气却说得字字铿锵,竟是踌躇满志。

      “只是……”赵祯拉了拉展昭衣袖:“你别恼朕,除了你,再没人将朕当寻常人对待了。”

      “寻常人?”展昭疑惑道,他从未想过要将圣上当寻常人,他毕竟是圣上。

      “这是什么?”赵祯似发现新玩意一般指着展昭桌上的桃木匣,做工如此粗糙的木匣,他还是第一次见。

      展昭笑道:“我幼时削的,师傅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也不许我喊苦。我就做了这么个木匣,有苦就冲它说。”

      “那这小匣子岂非装了许多你许多苦水?”赵祯拉开木匣,下意识拿远了些,仿佛匣子一开,便有河流奔腾而出。

      “是啊。”展昭点点头:“不过好久没用了,说着说着也就觉得没了必要,里面装的话也记不住了。”

      “朕若也有这么个匣子就好了,有什么心事也有个说处。”赵祯关上木匣,叹了一声。

      不知为何,那一声轻微短促的叹息,令展昭心底一阵抽搐:“陛下若不嫌弃,这木匣就送与陛下吧。”

      “当真?”赵祯转过头,竟比得一件珍奇还要欣喜:“可以吗?那你以后有苦可就没地方诉了?”

      “臣倒希望展护卫从今后无苦可诉。”包拯走来,立于门口:“若陛下的臣民都无苦可诉,岂不更好?”

      “包卿所言甚是。”赵祯点点头。

      “陛下该回宫了。”包拯施礼道。

      赵祯不敢多留,起身对展昭道:“展护卫,朕问过了,明日你当值,别再病了。”

      想至此,展昭不由笑了笑,五年了,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坏脾气,赌气还劳圣上亲自来劝。拉开桃木匣,空的……展昭一怔,圣上……这是……

      “贤弟!”猛然一声,倒将展昭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又是任福找他饮酒。“这是什么?”任福早见展昭对着一木匣子发愣,打趣道:“不是哪家小姐给的吧?”想着展昭一表人才,有人爱慕也不出奇,于是仔细端详那木匣,不禁皱眉:“怎么这般粗糙?这姑娘忒不灵巧,好歹也该送个精致的荷包香囊,绣些花样。”

      “任兄几时回来的?”展昭好没气,懒得解释。

      “刚回来,这不,就找你饮酒来了。”任福听出展昭有些不悦,只道是自己唐突了他心上人,忙赔笑道:“没事没事,日后展夫人手不巧也无妨,有的是人干活。”见展昭脸色越发难看了,心想,也是,这女儿家手不巧,纵是天仙,也折了几分,于是献策道:“非为兄说大话,拙荆的针线活计就是全京城也怕是都没几个能媲美的,改日让她去教教弟妹。”

      “任兄,这木匣是我六岁那年做的。”展昭无可奈何,只得供出实情。

      “啊?”任福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你发什么愣啊,你方才那神情,活像犯了相思病,睹物思人一般,我不想歪都难。”

      展昭顿觉血气上涌:“胡说八道。”倒了一大碗酒,一口饮了:“任兄得胜归来,小弟先干为敬。”

      任福一听来了劲,笑着满饮一杯:“此次杀得痛快,听闻葛怀敏也连破夏州十余砦,直捣洪州,这回让那些秃贼知道知道大宋的厉害。”见展昭两靥泛红,笑道:“贤弟酒量越发不济了,才一碗就脸红。”

      两人说了阵话,任福听闻展昭参与部署延州防务,欢喜道:“好好,你我兄弟终于可大干一场。”

      却说种世衡与展昭日以夜继兴建青涧城,二人体恤士卒,更兼宋军连胜,士气高涨,工程颇为顺利。首次调度兵马,展昭不敢大意,命都监朱吉驻延安砦,防卫东路;指挥王信、张建侯、黄世宁驻扎保安军,抗扼中路;巡检刘政驻扎德靖砦,守护西路。又令指挥张宗武等分别屯驻要害,密布兵马。范仲淹见展昭调度得当,颇为欣慰,命各路将士依令行事。

      元昊吃了两次败仗,依旧不肯退兵,闻宋军兴建青涧城,守将又是从未打过仗的展昭,于是亲自提兵来攻,以壮军威士气,行前对将士们道:“宋国的皇帝小儿定是无将可派了,竟然让身边的猫来抗草原的雄鹰,这不是送死么。”

      兵临城下,早有种世衡严阵以待,元昊指城大笑:“怎么是个老书生?御猫呢?不会是吓到主人怀里去了吧?”

      “展大人说对付你何须他亲自出马,在下一介书生,足矣。”种世衡笑道。青涧城乃新修之城,壁高濠深,元昊久攻不下,兵士多被流矢巨石所伤,折损过百,不敢恋战,败退而走。

      “种大人,可要乘胜追击?”一小校问道。

      “不必。”种世衡笑着摇了摇头。

      元昊退至归娘谷,兵困马乏,忽而鼓声震天,发聋振聩,旌旗遍插谷旁山间,滚石火龙纷纷而下,烟雾满谷,惨叫声不绝于耳。正是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元昊远远见旗上有一张字,探子回报,乃閤门祗侯张继勋。元昊率残部奋力杀出,更兼将士英勇护主,才得以逃脱,一路上屡遭伏兵连番袭击,退至遮鄜、要册二砦时,人马已折损过半。还未坐稳,却有将士飞报,说展昭已率兵围住二砦,形势甚危。

      元昊闻报,站起身,不怒反笑:“好他个展昭,竟是小瞧了他,本王这就会会他。”于是披甲立于城上,问一旁小卒:“哪个是展昭。”

      “那个穿红色官服的便是。”元昊顺小卒所指望去,竟是一容貌俊美的青年,比想象中还年轻些。一身红衣,腰间别剑,见自己出来,披上盔甲,立于马上,长得虽是清秀,却是英气逼人,心中暗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展昭在砦外也瞧见元昊,他眼力非凡,倒瞧得仔细,只见元昊虽是圆脸,却是目光炯炯,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鹰鼻高耸,虽隔得远,却也能感到不可侵犯之气。暗道,果真是个人物。

      “元昊,汝族受我主之恩三十余年,衣锦绮,事畜牧,如今为何恩将仇报?”展昭拔剑问道。

      “英雄之生,当王霸耳,岂是几缎锦绮几口畜生就可碌碌一世?”元昊冷笑,又轻声对士卒道:“取弓箭来!”元昊拉满弓,冲将旗一射,其实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饶是他自幼善射,也只能勉强到而已,岂能射断,不过是欲射破将旗,壮壮士气。岂料箭一离弦,忽闻一声响,干脆短促。定睛一看,箭已折为两段。元昊大惊,望向展昭,展昭腰间之剑恰好自半空落入鞘中,才知他竟坐于马上,巨阙空中斩箭而入鞘。如此绝技,元昊生平未见。宋军一阵雀跃,高呼展大人。元昊见展昭冲他微微一笑,笑得温和,无半点得意之色,叹道:“此人武艺高强,心思慎密,不愧为南侠,汝等小心应付,切忌意气用事。”于是下令坚守不出。

      展昭也不着急,只命切断水源,早派人打探过,此二砦中无井,元昊等捱不住几日。

      果然三日之后,军中缺水,再坚守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元昊乃决定突围而出。

      展昭率兵守住各出路,夏军疲惫,损伤大半,有士卒飞报,元昊与二砦厢主狗儿率护卫从北门杀出,展昭闻报忙跨马去追。

      元昊一众见展昭追来,快马加鞭,展昭所乘虽是中原之千里驹,却始终不及元昊之骑,眼见距离有拉开之势,展昭知马力不济,拔出弓矢,一箭射去,正中马腿。元昊跌下马来,心中大惊:“不想相隔如此远竟能射中,好生厉害。”见展昭又拔出一箭,竟是射往自己眉心,箭羽如风响,元昊暗道:“此命休矣!”眼一闭,忽觉被人一推,睁眼一看,竟是厢主狗儿。

      狗儿乃元昊儿时玩伴,原本无名,因其特别忠心,赐名狗儿。只见他身中一箭,口吐鲜血,大喊道:“陛下快走!”元昊翻身上马,欲伸手拉他,孰料他执起马鞭,拼掉全身气力,狠狠一抽,顿时马踢如飞,哪里还拉得住。

      元昊回首望时,只见狗儿伏倒在地,背上雪白的箭羽在一滩血红中犹为刺眼,泪不觉迷了双眼:“狗儿……”。“展昭!”元昊咬紧牙:“此仇不报,我元昊势不为人!”

      几名护卫见展昭箭法了得,早停下拦截,个个眼中一派决然,赴死亦在所不辞。展昭知就算杀了这几人,已追不上,于是勒住缰绳,看了看地上的狗儿,仰天叹道:“此次饶过尔等,好生安葬这位将军吧。”

      不多时其余将校亦率军赶到,见展昭问道:“展大人,可要追击?”

      “不必了,穷寇勿追,再者前方已是贼寇之地,关隘甚多,孤军深入,定然吃亏。”展昭摇摇头,下令收兵。

      展昭回营之后,早有范仲淹、种世衡、任福等摆下庆功宴为他庆贺。

      种世衡笑道:“展大人先是以逸待劳,令贼寇折损大半,再一招瓮中捉鳖,几乎令其全军覆没,元昊也险遭生擒,下官实在佩服。”

      范仲淹捻捻胡须,冲他点头微笑:“只是元昊此去,定不肯善罢甘休,还须小心防备才是。”展昭听了,忙起身领命。

      不等展昭坐下,任福,武英一干将领早端酒来贺,任福揽住展昭的肩,重重拍了几下:“好样的,没给咱大宋丢脸!”又不无遗憾地恨恨道:“只可恨让元昊那厮逃脱了,不能生啖其肉!”

      数月之间,宋军连获三胜,无不欢喜。元昊见攻鄜延、泾原都不得进,转而谋取秦渭,却遭宋提点陕西刑狱刘兼济率千余骑兵在黑松林一带抵御,亦不能进。正沮丧间,又闻庆州十二盘为宋所破,正是处处碰壁,丢城失砦,损兵折将,于是下令收兵返夏,整顿兵马。这一年,大宋终于可得片刻安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