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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第十二章

      “若是朕的对头都是这般,倒是省心得很。”思及战事,赵祯无可奈何地笑笑。近日元昊又在鄜延一带用兵,虽尚未有城池失守,却好生心烦。

      “陛下!”白玉堂突然跪于地上。

      “玉堂为何行此大礼?”赵祯笑道,白玉堂平日见他,均是不得已方行一礼,说话间,常常一会儿臣,一会儿我的,如今行此礼数,倒是奇事。

      “男儿当死于边野,马革裹尸还葬。境外蛮夷,欺我大宋太甚。”白玉堂抱拳道:“白玉堂请旨,能到边关效力,胡尘不净誓不还,望陛下恩准。”

      “玉堂好气魄!”赵祯站起身,面有欣喜之色:“若我大宋男儿都如玉堂一般,何愁山河不固!”

      “那陛下这是准了?”白玉堂抬起头。

      “玉堂休急。”赵祯虽为白玉堂豪气所感,但如今的他尚不可轻置于战场之上,为将则欠稳妥,为士又屈才:“外敌虽迫,京畿治安,却也非同小可,如今开封府须玉堂相助。且你也尚须磨练,熟知大宋之事方好。”

      白玉堂何等聪明之人,怎听不出赵祯顾虑,闻言道:“那可是待我熟知大宋之事,便可用了?”

      “那是自然。”赵祯笑道,想大宋尚有如此多忠勇后生,心中稍觉宽慰。

      “既如此,一言为定!”白玉堂站起身,伸出手,颇为认真:“击掌为誓。”

      赵祯忍俊不禁,伸手一拍,却道:“君无戏言。”白玉堂这方想起坐上之人乃是当今天子,这击掌之举是唐突了。

      次日下朝之后,赵祯宣范仲淹觐见。

      “仲淹。”赵祯面有忧色:“依卿之见,可须加派禁军戍边?”

      “臣看不必。”范仲淹道:“如今尚在控制之中,且贼兵流窜,臣以为可守而不可战,与其加派禁军,不如诏陕西运使明镐招募当地强壮之士,备边待战。”

      赵祯以为然:“就依仲淹所奏。”顿了顿,又道:“展昭近日如何?”

      “倒是可造之才。”提起展昭,范仲淹微微笑道:“学贵心语,守旧无功,展护卫学而能化,如今他领兵已颇有方,兼之个性沉稳,光华内敛,是个长久之器。陛下明年元月阅兵,便可知也。”

      赵祯点点头,忽思及郭氏之事,见范仲淹已将展昭当作门生一般看待,虽也高兴,又不禁担心,若真搅进朝庭党派之中,出什么事,怕是自己也未必保得住他,于是道:“仲淹,朕有句话不得不提醒卿。”

      “陛下请讲。”范仲淹望向赵祯,见他面有担忧之色。

      “展护卫到底心性纯朴,朕不愿他过分劳神于政事国事之间。”赵祯言辞委婉,范仲淹却是心底雪亮,圣上是不愿展护卫陷入党争,于是点头称是。

      正说着,太监传报,言元昊上表,遣使来京,赵祯闻说,皱了皱眉:“这个人,反都反了,还上表做什么。”于是宣旨安顿使者至驿馆,将表呈上来。赵祯展开表一看,脸色顿时铁青,范仲淹在一旁看出端倪,不敢作声。

      赵祯阅元昊之表,怒极反笑:“不错啊,仲淹,你来听听这段:‘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宽慈及物,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想不到朕在人眼里,竟是如此睿哲么!不如多册几个南面之君,将大宋天下封完了,朕也可比尧舜了。”说着将奏表猛地一掷,砰地一声,众人噤若寒蝉。

      “陛下……”范仲淹正欲开口。

      “仲淹,你先下去吧。”赵祯强压怒意:“先前旨意不改,那什么使者卿派人打发了便是。”

      传晚膳时,元震摆了几样清淡小菜于赵祯之前,却也只勉强吃了几口,就让撤下了。夜间,元震于福宁殿外见着展昭,一把扯住:“展大人,哪里去?”

      “听范大人说赵元昊上表称帝,圣上心情不佳,今夜乃我当值,特来看看。”展昭答道,今日在范府听闻此事,恨不能飞往麟延,斩元昊首级。此人实在欺人太甚,自立为王,扰我边境,掠我百姓,竟还有脸上表。

      “展大人,您听我说……”元震见展昭似乎亦有怒意,心道,一个已经够受了,又来一个,于是拦道:“圣上这会子正在气头上,您可千万别再激着他。不如您且去殿前司转转,一会儿再来,我先与您通报,您呆会儿直接进来就好。”

      “多谢都知。”展昭点点头,这么多年,元震那点花花肠子他还看不出来,定是怕自己风头火里,激怒圣上,自己岂是如此不知分寸之人,不过也好,他本就有事交代下属,不如先去。

      从殿前司出来,已将至亥时,圣上想必睡下了吧,展昭略有迟疑,且去看看,若睡了再回府不迟。展昭行至殿前,早有小太监迎上,说圣上等候他多时了。

      展昭心下微惊,圣上若想见,着人传旨即可,何必等着,却也好生愧疚,自己一时忘了时辰,累圣上久候。

      走入殿中,见赵祯坐于案前,手撑着头,想是在批阅奏折,于是跪拜见礼,却不见回应,展昭抬起头,侧耳闻赵祯呼吸均匀细长,竟是睡着了。

      展昭站起身,让元震取件披肩与赵祯搭上,正要离去,谁想元震取了锦袍,却塞与自己。展昭愣愣接过,回望元震,他倒好,说什么圣上有要紧事与展大人商量,他们殿外候着,便领了一帮太监宫女出殿去了。

      展昭见地上一本奏折,拾起一看,果然是元昊的,想是赵祯没下旨捡,无人敢动。忽然想起宫中那些不三不四的传言,面颊微热,瞎想什么呢。轻轻走到赵祯身边,脚似乎踩到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支笔,桌面至地上,零零星星沾了些朱砂,鲜红而刺目。展昭拾起笔,放至笔架之上。圣上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此时却显得如此疲惫。不由叹息,将锦袍搭至赵祯肩上,尤嫌不稳,蹲下身,把锦袍拉至肩前,正欲打一个结,手却被意外地握住。

      “陛下。”展昭抬起头,见赵祯闭着眼,嘴角却浮起一丝笑,知他醒了,低声道:“放开臣。”可惜对方似乎丝毫无放手之意。赵祯的手比起自己倒柔软不少,握着的时还怪舒服的,只是窘得慌。

      “不放,谁叫你让朕等如此久。”赵祯睁开眼,执拗地握着展昭的手。

      “臣来迟,望陛下恕罪。”展昭有些着急。

      见展昭又急又窘的模样,赵祯虽不忍,却起了捉挟之心,扣住那修长的手指,在手中摩挲着:“无妨,朕也要批阅奏折,才没让他们去传。”

      “那……”展昭缩了缩手,见赵祯还无放开之意,倒有些恼,于是微一用力,赵祯哪里还握得住。手一挣脱,两人竟有些尴尬,展昭站起身,退后几步,又跪下见礼。

      “起来吧。”被他挣脱,赵祯颇为失望,方才他拾起笔时便醒了,感觉那棉质的锦袍罩于肩上,格外轻软,指尖从肩上滑过,情不自禁握住那双为自己系袍的手时,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欣喜。一声轻叹,回头见着桌上的折子,不禁揉了揉额头。广南兵民为瘴毒所苦,须置医药;虔、吉二州水溢,急需钱粮。又近初夏,须诏各地仔细防范水旱之灾,不过作用不大,每年赈灾都不曾少过。

      赵祯紧锁着眉,又提起笔,蘸了蘸墨。看着那白纸黑字上落下鲜红的朱批,展昭心中不忍:“陛下……”

      “什么事?”赵祯抬起头,瞧展昭面有不安之色。

      “夜深了。”展昭低下头:“早些歇息,保重龙体。”

      “还有几本就完。”赵祯笑道:“你等朕一下。”这话似乎有些熟悉,只是所对之人截然不同。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心情倒好上几分。

      “昭,陪朕出去走走。”赵祯合上最后一本奏章,舒了舒腰。

      “陛下,亥时已过。”展昭惊道。

      “朕头疼得很,想出去散散心,你就陪陪朕,如何?”赵祯走至展昭身边,言语中似有恳请之意。

      “那陛下得多穿件衣服。”虽已晚春,夜间仍有些寒气。展昭取过椅上的锦袍,递与赵祯。

      “冷时再穿吧,现在热得紧。”赵祯也不接,展昭只得拿在手上。二人行至飞华亭,疏泉为湖,湖中有堤以接亭,堤中又有梁以通湖,梁之上又有栅,上植嘉花名木,幽胜宛若生成,竟不类尘境。

      “昭,难怪韩愈要说‘百叶双桃晚更红,窥窗映竹见玲珑’,这景致白天就不似这般好看。”赵祯回头笑道。

      扑哧,展昭不禁笑出声来:“陛下日理万机,白天烦心时看着自然不如现在好看。”

      “那是,现在有你陪着朕呢。”赵祯回得自然,展昭听了倒觉有些不好意思。

      “昭,记得你刚进宫时常喜欢带着朕飞来飞去吗?”赵祯拉住展昭。

      “那都是被陛下逼的。”展昭苦笑,回忆起那时情景,圣上见自己轻功了得,好生羡慕,硬缠着自己说他当皇帝的什么没试过,就是没试过飞,于是嚷着要学。可惜怎样都教他不会,他便道自己欺君,硬要自己带着他飞,不然就治个欺君之罪,为这事,没少被太后责罚,一次还挨了板子,自己有内功护体,不算太痛,一旁的圣上倒是红了眼,仿佛挨板子的是他。

      “是吗?”赵祯笑着敷衍过去:“昭,你再带着朕从这水上飞到那边杏冈如何?”

      “这可使不得,臣不会水,若掉了下去,淹死臣事小,没个人救陛下就事大了。”展昭摇头道。

      “没关系,朕会水,若真掉了下去,朕救你。”赵祯坚持道。

      见他难得心情好些,展昭不忍扫他兴,也是艺高人胆大,笑道:“既如此,陛下抓稳了。”说着环住赵祯腰间,沿着湖中之堤,点水而行,若有个万一,也可上堤,不至出事。

      “嗯。”抱紧展昭,已觉风声过耳,身轻体浮,时有水珠滴于鞋上,想是展昭行过时溅起,这倒真是淡扫明湖了。时有淡香扑鼻,不是花香,更非宫中脂粉之气,只是一抹幽香,似有似无,沁人心脾,竟是从展昭发间传来。

      “陛下,到了。”展昭笑嘻嘻,见赵祯还将自己抱得紧,心道,每次都吓到,还偏爱玩。

      杏冈之上,皆植杏树,晚春雨后,杏花零落,已有几分憔悴之色。只是月色之下,倒别有一番风致。夜露渐落,展昭打开袍子与赵祯披上。

      “沾衣欲湿杏花雨,有什么不好,偏你煞风景。”赵祯不大肯穿。

      “若是着凉,那可就莫怪杏园憔悴去了。”展昭瘪瘪嘴,不由分说,将袍子系好。

      望着展昭,见他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绳带,不禁嘴角浮笑。四下无人,也没个灯笼,孤月皎皎,露湿寒草,正是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东风轻扇,幽香又至,好生撩人。赵祯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转过头,不敢再看展昭。

      展昭脱下外套,垫在石头之上。赵祯见了道:“你也知露重,怎就不爱惜自己身体。”

      “臣习武之人,这点寒算什么,就是冬日于冰泉之下,也不碍事。”展昭拉了拉赵祯,赵祯才勉强肯坐,只是看他穿得单薄,总不免担心。

      “说起来,臣今日有一事相求。”展昭正色道。

      “好啊,难怪对朕这么好呢,原来是无事献殷勤……”还未说完,见展昭不似说笑,才道:“什么事?”

      “臣想随军出战延麟”展昭一跪:“忘陛下恩准。”

      赵祯猛地一怔,出征?他要离开?心忽似抽空一般,说不出话。

      “边界不安,边境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臣见陛下夙夜劳苦,恨不能为国分忧。”展昭朗声道,个个字敲在赵祯心上,似无知觉,是啊,当初让他习军务战事,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幸陛下垂青,命臣拜范大人为师,如今臣已略知军事,望陛下恩准臣至边关效力。”

      “这……”展昭目光如炬,神色坚定,赵祯强忍下拒绝之词,早就知道他不仅是自己的御猫,更是良骥雄鹰,怎能将他缚于身边:“你有报国之心,朕心甚慰,且当初调你入殿前司,也是为此。”说着顿了顿,良久才道:“准奏。”

      “谢陛下!”展昭抱拳:“臣定不辱命……”还未说完,手臂忽被拽住,未及反应,已跌入赵祯怀中,被紧紧抱住。收得太紧,越来越紧,似要将自己永远禁锢在那怀中一般。隐隐约约,恍惚间听到极为轻的一声“昭……”夜色萧瑟声萧萧

      “陛下……”展昭一怔,竟说不出第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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