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尘下

2、药

　　[七]
　　我不敢出门了。我把自己藏进被子，没有空气，没有呼吸。我想，我又得了一种病——
　　不要命。
　　我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没有呼吸了。
　　可是就这么钻出被子，那些声音又会立马传入耳中。
　　我不敢动了。

　　[八]
　　我还是动了。我饿，我渴。
　　我吃到了面包。霉的。
　　我喝到了水，洗漱台的水。
　　我感到满足。随后，一阵恶心直抵我的大脑，我抱着洗手台，哇哇吐了起来。
　　吐完，我脑子里又响起那些声音：
　　“不要脸……”
　　“小贱人……”
　　“婊子……”
　　……

　　[九]
　　我又把自己藏进被子。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了。
　　即使我关掉手机，关掉房间，自己一个人待着，那些声音依然还在。在脑子里，在心里，渗透进骨髓。
　　我想起他们说，我一出门就会弄死我。
　　我笑了笑，心想，我哪敢出门。

　　[十]
　　可不出门也不是办法。
　　停水了。
　　我听说人不喝水，三天就会死。
　　我已经挨了两天零二十个小时了。
　　再过四个小时，我就会变成尸体。

　　[十一]
　　四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死。
　　我久久无声地望着眼前的混沌，突然笑了一下。
　　我想，我破了一项那什么……世界纪录。
　　我在地上摸索半天，摸到手机。
　　事实上，也就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
　　我头一次意识到，时间是爬着走的。
　　比我初入车间时走得慢得多。

　　[十二]
　　我开门了。
　　我看见门口摆满了花…………圈。花圈上还有字。都是用红油漆写的。
　　我钻进屋子。门口的声音一直在我耳中回荡。
　　我把自己藏进被子。被子里，依然是那些人的声音，我听见他们辱骂我婊子烂贱人，还听见他们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还诅咒我不得好死、全家下地狱……
　　我脑子里嗡嗡嗡的。感觉自己被声音缠绕，被声音锤打。

　　[十三]
　　我紧紧裹住了自己，我变成了一只蛹。我行动不便，我四肢不协，我思想麻木。
　　我死了，可我还活着。
　　我活着，可我死得很彻底。
　　这个世道烂透了，我不想活了。

　　[十四]
　　也许，我的确对这个世界感到留恋。
　　为了活下去，我开始吃药了。
　　治失眠的、防抑郁的、抑焦虑的……
　　我一颗一颗地吃。

　　[十五]
　　我今天吃了一大把药。
　　可我吃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
　　我眼睛湿了。
　　我愣住了。
　　我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

　　[十六]
　　我住的地方被践踏了。
　　我的家凌乱不堪，跟我一样。
　　我疯了。我冲向他们，我骂他们臭婊子烂贱人不要脸，我诅咒他们去死，不得好死，全家不得好死。我跟他们扭打在一起，我快活地看着有人被我扯掉假发时难堪的样子，我享受地朝每一个人吐口水，他们也朝我吐口水……
　　我快被淹死了。

　　[十七]
　　事实上，我也被淹死了。
　　我本以为，我的疯狂会换来他们的害怕，，没想到伤害我的人更多了。
　　去他妈的世道。
　　病的是他们，却让我吃药。
　　下辈子，我不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