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风花落尽》雨潇潇61

1、第 1 章

　　一夜的狂风，如猛兽过境，呼啸着席卷而来，打破了夜的宁静。早晨起来拉开窗帘，风还在吹，当晨曦的微光小心翼翼地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时，眼前的世界已被狂风重塑。那些曾经在枝头争奇斗艳、芬芳四溢的花朵，如今已零落成泥，散落在各个角落，见证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我所在的城市经历了几年以来最大的风暴，周六的一整天没敢出门，位于十三层楼的窗子，每一扇都在狂风中颤动，玻璃发出想要剥离出窗框的声响，窗外纱扇的塑料拉绳头，在风中不停地被抛起又落下，撞击着玻璃，“咚噹”的声响此起彼伏，我担心地来回走着查看，焦虑地想象着客厅一大面玻璃被拔出之后，十三层楼上的我该首先抓住什么，才不至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抛向天空，好可怕啊。

　　猫咪妞儿不安地跟着我，踱着细碎的猫步，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从缩成一条线的猫眼瞳仁里，我看到了一个小兽的忧愁和惊恐，它整个白天都没有安睡，讨好地紧随着我，大脑袋在我的小腿上蹭来蹭去，尾巴卷成一个半圆圈忽左忽右地来回摇动。

　　李先生也被我的焦虑弄得有些心烦，大声嚷嚷着让我安静坐下，总算在飘窗的软垫上坐下来，心却很难静下来，各种思绪纷拥而至，像机子里面整理中的电脑碎片，想着几天食水未进的老妈、疲倦的哥嫂、大风天还要出去上培训课的孙女，看着远方狂风中，几个艰难行进的人被吹得东倒西歪，推着电动车戴着头盔的，应该都是外卖小哥，他们在风中踉跄却依然□□的身影令我动容。

　　院子里刚刚盛开的晚樱，粉色的花瓣如雪般坠落一地，昨日的繁华模样已不复存在，枝头光秃秃地指向天空，仿佛在向苍天控诉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那些侥幸未被折断的花枝，稀稀落落地挂着几片叶子和寥寥几朵残花，在微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无比孤独与凄凉。

　　风暴中的万物显得渺小而又无力，隔着玻璃窗看远方的世界，还有眼前的场景，像一个电视机前的观众，很想做一个旁观者，却深知于滚滚红尘、漫天风沙中，自己永远都是一个无法脱身的微小颗粒，至于是被漫卷上天空，还是零落成泥碾作尘，无从得知，全凭自然之力，我命从来都由天不由己。

　　灌水大战还在继续，俄乌战争的炮火继续摧毁着无数人的家园，加沙无边的累累废墟上，一众饥饿的儿童在手机屏幕上与我对视，他们明亮的大眼睛像一汪汪清水，里面却是无尽的哀伤与绝望，世界像一个被匆匆按下启动键的过山车，正在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狂奔，大家都是上面的乘客。

　　起风的日子蜗居在家，心中藏着无边无尽的情绪，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不知该干些什么，打开电视看吉卜力动漫，漫无目的找了没看过的《猫的报恩》、《记忆中的玛妮》，喜欢动漫不是一天两天了，同龄人无法理解我的爱好，无数独自一人的夜晚，我对着屏幕忽喜忽悲，像个小孩子，只想穿越时空回到童年。

　　妞儿像动漫里面智慧的猫咪，静静地趴在我的大腿上，忽而脸朝向我，任由我从头到脚抚弄它的眼睛、胡须、下巴、前爪、尾巴，一动也不动，忽而朝向屏幕，像人一样看电视，看《猫的报恩》中猫王国的一众仆役，抬着胖的走不动的国王，走过无人的街道，来到小春的门前，在窗外刮着大风室内温度降到个位数，冰冷似冬天的时刻，很喜欢这种温暖治愈的故事，报恩的猫咪真的是好可爱啊。

　　夜晚吃过饭，风还在继续，抱着妞妞继续看《记忆中的玛妮》，十二岁的少女杏奈有着讨厌自己的情结，那曾是这个年龄最接近我自己的真实存在，新加的长沙小妹说我的文字有很强的少女感，她是第二个这样说的读者，上次是一个美女群主，如果不是自我介绍，那群主以为我是只有二十多岁的零零后女孩，偶尔喜欢停留在自己人生的某个节点，不愿向前走，不是为了装嫩，而是固执地想要找出自己在那个年龄不快乐的理由。

　　孤独的杏奈遇到了想象中的玛妮，小时候我曾经也编过无数类似的故事，却始终没有实现成长中的和解，宫崎骏的动漫似乎是拍给我这样的小老人看的，几代人的记忆和童年跨越时空，共享了同一份创伤与孤独，即便知道那些画面会如云雾般消散，但仍会感到一阵风，裹挟着往事和回忆，吹拂着彼处的记忆和此刻的我。玛妮教会了杏奈如何面对伤痛，也给予了她爱与希望。

　　风暴中的夜晚，像一条光阴河里静静的暗流，流向梦的幻境，有风的夜晚没有月光，梦境一如既往地癫狂而又怪异，狂风中，我和妈妈在樱花树下不停地扫着落花，用那种竹子稍和竹子细致条绑扎做成的，从头到尾很硬且支棱，很多年未见的东西，在梦中竟如此的清晰，老妈曾在某个匪夷所思的年代，用这种扫帚扫过大街，扫帚的上半部分很粗糙，握着有点扎，下面的竹稍像把蒲扇，很细小的东西扫不起来，我们母女俩就这样在风中不停地扫着落花落叶，却总也扫不完，活像推石上山的西西弗。

　　感觉好累啊！老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狂野粗暴的春风中，她边扫着落花边对我说：“你的性格怎么就不像我，要学会大笑，不要过于悲凉”，她清脆的笑声被带着哨音的风声湮没，瘦弱的身躯越变越轻，像一个断线风筝一样被带上天空飘荡，我拼命地追赶，想要抓住妈妈的裤角，数次抓住又滑脱，妈妈的面庞比我还要年轻，温润而又光洁，长长的卷发在风中飘散，她越飞越高，越走越远，悲悯深邃的眼神看着我，像杏奈记忆中的玛妮。

　　我在追赶中惊醒，伸出被子的手中抓住的是妞儿的大尾巴，黑暗中妞儿的瞳仁变得又圆又大，像两颗黑色的宝石，它静静地与我对视，泪水无声地喷涌而出，打湿了枕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生命的无常尽显，人生是 “无可奈何花落去” 的真实写照，总以为漂泊的岁月还可以延续，却忘了生命早已如同风中的残烛 。

　　又是一夜狂风花落尽，花开花落的轮回中，狂风吹尽花雨纷纷，落红满地，岁月如花树，我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子，总想找到回家的路，佛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涅槃，究竟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