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冰与野

12、邀请

　　世人常说世间修行者不计光阴，可有时，寻常人也难以在其中留下什么。
　　一晃数月已过，吹得人心萧瑟的风竟也带了些暖意。花草树木一改往日的蔫状，生机勃勃。桃源镇上依旧热闹非凡，就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迎来了它新一年的春天。

　　“桃缘”点心铺生意兴隆，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罗柏亭端着新出锅的糕点跑前跑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后院那棵有些年头的树上落了一个人。

　　少年衣着淡青色，刚刚抹了下手指收了符咒。他斜着身子倚在粗大的树枝上，额前碎发被微风吹起，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脚不沾地的罗柏亭。

　　等到罗柏亭稍稍闲下来时，少年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脸上笑意飞扬，欣喜唤道：“罗兄！”

　　罗柏亭转头一看，不是沈诚是谁？

　　罗柏亭连忙上前：“沈诚！你何时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诚笑着将掌心往罗柏亭面前一晃，符咒隐隐显出。“靠着这玩意儿来的，看你忙前忙后的，没好意思打扰。”

　　罗柏亭一看那符咒，惊喜极了。他一拍沈诚肩头，笑道：“好啊你！如今都能腾云驾雾了，不知道比当时咱俩偷跑回求仙府强了多少倍，这师父拜得好啊！”
　　沈诚双手环抱胸前，一字一句纠正他：“是小爷我聪慧过人，之前只是没努力罢了。”
　　“行！知道你厉害。”罗柏亭道。

　　两人说笑着进屋，罗柏亭拿出一盘豆沙糕给他。沈诚也没客气，拿起一块来就吃。
　　罗柏亭也拿了一块坐在一旁，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诚挑眉看他：“没事不能来找你？”
　　罗柏亭笑道：“过年时到你家去拜年，你还说什么要勤学苦练无暇玩闹，动不动就在你那小师父屋里待上一整天，我那时还说你是有了师父忘了兄弟。”他叹了口气，“怎么？这才几天，不勤学苦练了？也不整日与你那小师父待在一起了？”

　　沈诚豆沙糕塞了满嘴，无声地甩给罗柏亭一记眼刀。
　　他半垂着眸子将嘴里豆沙糕全部咽下，小声嘟囔了一句：“少说这样的话。”

　　罗柏亭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忙了，你在这里歇着别耽误我赚银子。”
　　他作势要走，沈诚忙将他拦住。

　　沈诚：“我……我确实有事找你。”
　　罗柏亭又从盘中拿起一块豆沙糕：“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会看不出来？说吧！看看我这个做兄弟的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沈诚：“……”

　　他犹豫了半天，一会儿看看两眼直盯着他的罗柏亭，一会儿看看盘里吃剩的豆沙糕，一会儿伸手挠头，将梳得漂亮的头发挠得有些乱了。
　　就这样磨磨蹭蹭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罗柏亭看着他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沈诚一直大大咧咧的，何时这样过？
　　他越看越觉得新奇，突然瞪大双眼，伸手一拍桌子，把想要开口的沈诚吓了一哆嗦。

　　“你干嘛？！”沈诚惊道。
　　只见罗柏亭一脸不可言说的样子，手指轻轻点他，小声道：“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沈诚一下子让他说得红了脸，急得话也不会说了：“什什么姑娘，这……谁要说这个！”
　　罗柏亭道：“那你扭扭捏捏得干什么？除了男女之事，还有什么把你憋成这样也不肯开口啊？”

　　“真的不是这种事情，”沈诚再次解释，“我就是想跟你说…… 你还记得年前咱们碰见杜平那一次吗？”
　　罗柏亭点头：“记得，他说要替求仙府长老安排择仙台一事，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沈诚道，“天门十年一开，因而有了择仙大会，今年正好赶上，我……我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择仙大会？”罗柏亭慢慢重复了一遍，随即眯着眼睛看向沈诚：“阿诚，你是不是想去择仙台上试上一试？”

　　被人戳破了心思，沈诚面上又是一红，索性直接说了：“我想去。”
　　“可是柏亭你知道吗，我……我觉得我现在去了也是那什么……丢人现眼，我连自己的灵剑都没有修出来，你想想求仙府那些师兄，当年在山间御剑而行，那是何等的威风！我今天找你来还是用符咒，飞都飞不高……可我真的挺想去……”

　　沈诚说个没完，说到那些师兄，语气中有羡慕有无奈，一说到自己，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颓废之感。

　　罗柏亭好像是把他这一番话咂摸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阿诚你变了。”
　　沈诚一愣，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罗柏亭道：“你之前做事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你就只管自己开心，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就尽力争取，全是凭心意。如今，你考虑了很多事情。”

　　沈诚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可、可这些都是事实……”

　　“话是这么说，”罗柏亭突然笑了，“择仙大会难得一遇，谁不想凑个热闹？说实话，不说站在择仙台上，就是到一旁瞧上一眼也是值了。”他又想了想：“唔......想去就去呗，我与你同去！”
　　沈诚挑眉：“真的？”

　　罗柏亭道：“当然是真的！都说这择仙看的是真本事，可是其中也有个人仙缘啊，你虽然功力法术不及他们，可是仙缘这事没法说，万一……”
　　他话没说完，竖起食指在嘴边比划比划，一脸高深莫测。

　　沈诚就这样听着他的好兄弟一本正经地诉说自己的“豪言壮语”，不过这一番胡说八道倒是把他说得心潮澎湃，心中那座天平又被掀翻了。

　　“好啊！”沈诚站起身来，“那咱们就一起去！”

　　寒暄几句，沈诚辞别罗柏亭，伸手一挥，灵力翻涌，身体就腾空而上，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罗柏亭站在院中，望着沈诚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

　　他想，他们两人一起在求仙府混日子的时候不过是几个月前，甚至都不能用年来计算，他却突然生出一种经年已过，那种时候像是上辈子一样的感觉了。
　　沈诚……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就像他方才说的，沈诚以前做事从来不会考虑许多，也不会说自己比不过旁人这类话，可是今日却对他人长处自己弱点滔滔不绝。
　　神情严肃，郑重万分。

　　可方才离去时，他走路时还是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让人觉得他还是那个在长老课堂上打瞌睡的少年郎。
　　罗柏亭百思不得其解，恍惚中，不禁感叹自己竟然会如此感怀……
　　难道，自己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吗？

　　唉，谁知道呢，如今吹得可是春风，怎么也这般恼人？

　　且说沈诚飞回家里，他缓缓落在陈璧那间房的屋檐上，踮着脚尖轻走几步来到小窗上方。
　　陈璧还是在那里安静坐着，沈诚已经见怪不怪，若是有哪一日他不坐在那里了，沈诚才是真的要奇怪。

　　沈诚一脸坏笑着，猛地探头下来，将小窗堵了个严严实实。
　　“陈璧！”

　　陈璧周身气场骤然落下，他缓缓转过头看了沈诚一眼，淡然道：“回来了。”
　　沈诚撇撇嘴，双手扒住窗沿，翻身进屋。

　　他这熟练程度，叫谁都得说一声“好身手”！可见沈少爷这不走寻常路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边往桌旁走便抱怨道：“怎么每次都吓不倒你？”

　　陈璧坐着没动，却不自觉地弯了嘴角。“我与你说过，打坐运功之时是一个人最安静的时候，每到这时他的感官都会无限放大，你在房上的那些小动静，在我这里和正大光明走进来没什么区别了。”
　　沈诚：“……”

　　陈璧缓步走到桌旁，坐在沈诚对面，道：“你干什么去了？”

　　这将近半年来，他们可谓是形影不离，也难怪罗柏亭打趣沈诚。
　　他带他四处游逛，他指点他符咒法术，两人就这样慢慢熟络，一来二去，连陈璧的话都多了起来。

　　沈诚将刚倒好的水推到陈璧面前，又拿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回道：“去找了罗柏亭。”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和他说了择仙大会的事。”

　　陈璧道：“他答应和你去了？”
　　沈诚一挑眉，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他和我一起去？”
　　陈璧无奈：“那你平白无故和他说什么择仙大会的事？”
　　沈诚：“……哦。”

　　沈诚不再说话，喝水时故意用茶杯挡着脸，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陈璧。
　　陈璧察觉到他的目光，稍稍想想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陈璧直接迎上沈诚躲闪的目光：“有话你就直说。”
　　沈诚呛了一下，连忙放下茶杯，支支吾吾开口说：“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啊？”
　　陈璧疑惑道：“为何？”

　　“择仙台在桃源镇西北方向，我虽然没去过，但是听人说那边和这里一点儿都不一样，你难道不想去看看？”沈诚问。
　　陈璧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
　　沈诚无奈，只好继续道：“路途遥远，凶险难测……你法术高超……不用我多说了吧。”说完，他还谄媚一笑。
　　陈璧：“……”

　　他没有立刻给沈诚答复，他也拿不准主意。来到凡间，又不是来跟你们几个毛头小子过家家的。
　　陈璧想到墨情灯的事，不知该不该答应。

　　沈诚见他犹豫，又立刻开口：“择仙台那里吧，据说是仙气缭绕，福泽深厚，凡是修仙之人，到了那里必然有所收获，你说你是散修，散修也是修士，你真的不想去看一看吗？”
　　陈璧道：“我……再想想。”

　　沈诚：“……”他无奈极了，怎么陈璧就是不答应他呢？！
　　“咱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吧！”沈诚道。
　　闻言，陈璧看向他。

　　“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命之交，但是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也该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了吧！如今我有事求你，你忍心拒绝吗？”
　　陈璧心说：“这都什么和什么？”

　　沈诚又开口：“你怎么这么冷……”
　　“我去。”陈璧斩钉截铁，把沈诚的抱怨拦在了半路。

　　沈诚嘿嘿一笑，“这才对嘛！咱们三人一起去，路上好有个照应。要是单单留你一人在这里，想想都替你孤单。”
　　陈璧嗤笑一声，“单留下你才是真的孤单吧。”

　　沈诚有些难以置信地“哼”了一声，“就这么说定了！”他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这小半年相处下来，沈诚不得不承认，陈璧这人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惜字如金，冷脸待人。仔细想想，这人还是有意思的很，虽然他和罗柏亭说了，罗柏亭死都不肯承认这一点。

　　但是……有意思归有意思，就是这嘴毒了点！
　　沈诚摇摇晃晃走回自己屋中，边想边笑。

　　管他呢！反正答应了，那就要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