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莫笙梦

1、第 1 章

　　月升。
　　夜临。
　　无人点灯，周围却仿佛有青光暗照。
　　将夜里看不见的东西呈现。

　　“咔擦——”
　　“咔擦咔擦——”

　　何处飘来的枯叶，让行人践踏，碎骨。
　　幽幽，老人敲打手中的锣，无半点声响。
　　但闻行人走来步伐。
　　机械的，老人转头很是僵硬，双目无神，玄清却认为“他”一定看见了自己。
　　老人张嘴，同样发不出声音，玄清眼里好，没有看见对方的舌头，从对方歪头疑惑地表情猜测，在问自己叫什么。
　　玄清微微一笑，向阴间陌生人告知名字无异于与对方换命。他轻巧转开话题，问：“梦莲水榭何在？”
　　老人僵硬转头，远远的，看着远处。
　　玄清道谢。

　　潺潺水声，点滴露水。
　　似游鱼戏水，似草木沉睡。
　　空中可闻淡然水汽清冽沁脾。
　　敞开的房门似在等待他的到来，往里瞅，可见奢侈淫靡。玄清刚踏入房门，果然，房门紧闭。
　　一双玉手悄无声息攀上玄清，暧·昧抚·摸。
　　指尖微粉，肤色犹如冷玉，是常年不见阳光有些病态的白，却不见柔弱，反差显得玉手分外好看。
　　玄清默念阿弥陀佛。
　　声音婉转传入玄清耳朵：“臭和尚，死装什么？”
　　“非也……”玄清倏然睁眼，道：“公子自重。”
　　那是一张样貌惊艳的脸，恍摄人心魄，玄清定定看了下，眨眼。
　　“我如何不自重了，嗯？”
　　玄清又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别假正经的了，我好看吧？”面前相貌极佳的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含情脉脉地问。
　　玄清内心无声叹气，恐怕这痴情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望进对方眼里，老实说：“公子相貌非常人能及。”
　　“所以好不好看？”他想要直白的回答。
　　“公子可听闻凡间有一话本？”
　　“嗯？”
　　“《西游释厄传》”
　　好端端为什么提这个，面前的公子突然小孩子一般蹙眉问：“怎么？”
　　“其中有一难，有一处地方，叫——盘丝洞。”
　　公子笑了，“你说老子是那丑陋的蜘蛛精？”
　　玄清不开口了。
　　行吧，好看的公子摆出主人家大度的风范，牵着玄清走到桌案坐下，笑眼弯弯问他：“可为我破戒？”
　　玄清摇头。
　　“呵，真和尚？”他撩下对方从进门起就戴着的书生帽，躲开阻拦，成功拿下。
　　一颗光亮的脑袋出现，莲生“噗”地一声笑出来，看见玄清额门青筋鼓鼓。又贴心给他戴回去：“别生气嘛光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少了头发不更显得你越是聪慧？看开点呃……”
　　莲生坐在玄清腿上，向来都是莲生主导，一时换了位置还有点不适应，他无辜眨眼睛，忽而对着玄清展开明媚的笑容，“这么着急？”
　　眼见对方额角青筋突突，莲生笑意加深。
　　“愿你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当然，你小心点，别扯坏了我的头发。奴家替你留着青丝。”
　　玄清声音低沉：“你可有名字？”
　　莲生挑眉，敢在这里问自家姓名，怕不是真的疯了。不过他无所谓，歪头倒在他怀里，撩拨玄清衣领，“请教姓名，不应该先自保家名吗？”
　　玄清捉住他捣乱的手，“玄清。”
　　莲生灵活舒展与他相扣：“莲生。”
　　“好。”
　　他刚说完这句，莲生仿佛被人扼住脖颈，呼吸困难，后背如有火灼烧，不可置信抬头看着面前文弱书生样的玄清，“你……”
　　玄清捧着一朵睡莲走出梦莲水榭。
　　用楠木做的化斋碗盛了一碗水榭池水，用葫芦装满泉水，离开。
　　水榭原地消散。
　　睡莲在化斋碗里睡着。

　　次日。
　　玄清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莲生扯正他就开始劈头盖脸责问。
　　莲生问：“你怎么能在咱俩意乱情迷时候用这等下作手段？”
　　玄清：“……”有点文化但不多。
　　莲生：“你说话啊！？”
　　玄清：“这样我才能带你出来。”
　　莲生：“你不这样我有可能跟着你走啊？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被你喂狗了吗？”
　　玄清狡辩：“我并未说谎。”
　　莲生回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对方什么也没说，但他就是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淤塞，红着眼眶瞪他。
　　玄清：“……”
　　他怎么用没想到会是这个阵仗，如果莲生动用妖术反抗，他还能甩出符纸，可是……现在一副自己调戏了良家妇女的罪恶感从何而来？？
　　玄清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站起来，绕着莲生转了几圈，昨晚使用的符咒确实会让妖有点疼痛，不过主要是让莲妖晕了他好搬出来，怎么就要哭成这样了？？
　　想到昨晚莲生难受挨近自己，好像后背很疼，顾不得什么，他一把扯开莲生衣服，看清光滑的后背并没有什么伤痕，松了一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莲生转头给了他一巴掌。
　　玄清懵逼愣住，才察觉自己的动作到底有多冒犯。连忙解释：“在下只是检查昨晚的符纸有没有弄伤你，不是……”
　　玄清马上拉好莲生的衣服，为他系腰带，泪珠滴在自己手背上。玄清愕然抬头，彻底慌了，泪水犹开闸洪水般从莲生眼眶中流出来，玄清下意识去接，又急忙哄他，解释，还是无法止住他的泪水。
　　三岁稚子只要给他糖就能哄好，莲妖的心智怎么还不如一个孩子？
　　玄清如打通任督二脉，手里接住莲生的泪水直接往自己身上一抹，轻拍对方的背哄道：“我带你吃好吃的，怎么样？相比你也不常来人间，今后我带你好好逛逛？就当赔偿我贸然带你出来好不好？”
　　莲生打了一个哭嗝，与一开始见到的老练情场模样不同，仿佛刚刚开智的小孩，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问他：“真的？”
　　玄清重重点头。
　　莲生撇嘴，勉为其难道：“好吧。”
　　好歹把这位祖宗哄好，玄清大大欣慰。
　　见莲生瞧着自己的里衣，玄清才想起自己还没更衣，尴尬在原地，让莲生乖乖自己呆一会儿，自己去屏风后面换衣裳。
　　莲生点点头。
　　玄清不放心，毕竟自己把他拐出来了，边走边回头，好像多不舍得离开莲生一时半刻似的，莲生看的好笑，也就笑出来，玄清差点没绊倒在屏风上。
　　极速换了衣裳，拉着莲生下楼用早。
　　莲生点了很多，桌子都快放不下，玄清才无奈制止，莲生有些委屈，玄清：“……”
　　玄清叹气，摸摸他的头：“还会再吃的。我还能饿着你吗？农户种粱亦不易，不可糟蹋了。”
　　莲生才作罢。
　　看到玄清拿起一个肉包吃起来，干完三盘食物手伸向肉包的莲生一愣，玄清对他笑笑，莲生恍然，拿起包子狠狠咬下一口，嘀咕：“……假和尚。”
　　玄清说的不能浪费粮食，俩人竟然真的将一桌饭菜点心吃完，虽然大部分由莲生吃的，但作为陪坐的玄清，依然得到了店里所有顾客小二包括店家敬佩的眼光。小二还担心俩人路上消化不良，特地送了山药排骨汤让他们路上喝，店家老婆还塞给莲生两颗洗净的桃子，莲生虽然用词一言难尽，可是会说话，惹得老板娘一脸母爱泛滥。
　　就在老板娘得知莲生胡说八道出来为了谋生，殷切让莲生他们留下来，玄清谢绝，赶紧拉着莲生走了。
　　路上。
　　玄清：“如果你不想跟着我走，我就只能动用那些符纸了。”
　　“不，我跟着你走。不过你的符纸是谁给你的？”
　　莲生嗷的咬下一口桃肉，汁水顺着他的手滑下，玄清看了半晌，很快汁水就会沾到袖子上，没好气抽出一方帕子擦干净他的手，塞进他手里。
　　“一个道士。”
　　“什么道士？”莲生问。
　　玄清不说话。
　　莲生也不说话，专心吃桃子，好像并不在乎问题有没有答案。
　　玄清忍无可忍：“你真的是千年的莲妖？”
　　莲生狐疑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年数？”
　　一不小心说漏嘴，玄清又不开口了。
　　是了，对方是妖，自己竟然真的相信他会乖乖跟着自己走，说不定就像自己在梦莲水榭一样，趁其不备做手脚，好逃脱呢。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动手用妖术害了自己。
　　莲生专心吃桃子，冷不丁被人拍上符纸，一愣过后怒了，“我说了会跟着你走，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鄙人还是喜欢稳妥点的法子，放心，这些符纸只是压制了你的修为，并不会妨碍你任何日常活动。”
　　“解开。”莲生真的生气了。
　　“不。”玄清的态度也决绝。
　　俩人僵持不下。

　　“哐当——”

　　俩人同时回头。
　　一旁的老奶奶也看过来，不好意思笑道：“吓找你们啦？老了，力气也大不如前了，这点柴火都背不动了，马上就要到家了，你们要不要去我家里歇息会儿啊？看你们赶路也挺久了吧？去吧……”
　　玄清率先上前，背起老奶奶的柴火，“我们送您回去。”
　　莲生丢掉手中的桃核，又生气地将原本留给玄清的太子给了奶奶，扶着她往前走。
　　老奶奶笑盈盈：“多亏了你们，今天我可以早点到家了。还有谢谢你的桃子，孩子。”
　　莲生脆生生：“不客气的，奶奶。”
　　奶奶更是看不见眼睛了。
　　前面的玄清心想，算岁数，莲生的年龄都不知道大这个人间的老奶奶几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