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安》曈穆

10、第 10 章

　　03

　　（靖妍视角）

　　接到赐婚圣旨那一刻，我并无多少惊讶。

　　被皇帝寻回的太子显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储君，而是挡箭牌、磨刀石，或者是拉功臣良将下黄泉的勾命锁。

　　不论是何身份，皇帝都不会赐他好亲事，不会让他在朝堂有助力。

　　许家底蕴浅，许卓只是运气好当上三品言官，在皇帝眼里无足轻重，偏偏我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将我许配给太子，不算丢皇家脸面。

　　我是愿意的。

　　若无太子，我大抵会被瑞王强娶，许能成为正妻，得他几年宠爱厚待，但不会长久，少年不会永远是少年，他的母亲、外祖不会不为他筹谋夺位，他的后院只会填满，不会空荡。

　　后宅争斗，我一无母家撑腰，二无夫君爱护，我拿什么争呢，拿什么满足我的野心？

　　莫非叫我一辈子当个男人手里的摆件，当个被他们呼来喝去、毫无尊严的贤妻良母？

　　我不愿。

　　我也想要那权势，想要在万人之上，想要主宰自己的命，想要为我而死的娘亲得到尊重，而非一直被冠以“贱婢”之名，我错了吗？

　　我无错。

　　是以嫁给太子，成为他后院最尊贵的女子，甚好。

　　太子成婚的流程实在繁琐，头上的凤冠也实在沉重。

　　我表现得低眉顺眼，端庄大方，言行合乎礼节，无人能挑我错处……

　　倒也未必，我最大的错处是站在太子夫君的身侧，衬得他潦草。

　　他一定要站得像扶不上墙的烂泥吗？

　　明明出乎我意料的丰神隽秀。

　　罢了，左右我仅是借他的身份妆点我的尊荣，满足我的野心。

　　愿他莫表里如一，不然拖着他前行，好累。

　　先一步前往东宫，卸下凤冠，戴上红盖头，我松了口气，又提起一口气。

　　不知他会如何对我？

　　洞房花烛，我能忍住不抗拒他吗？

　　会不会……很疼？

　　我或许需要柔顺一些，谋一份爱怜。

　　他进来了，似乎喝醉了，又像是装的。

　　我紧张地攥了攥拳，心下不可避免诞生几分期盼，盼他是个好夫君……

　　不该盼的。

　　他好急色，粗鲁地将我推倒，我不自觉挣扎，推他的胸口，有点不对劲儿。

　　没等我想出所以然，他就要亲我，隔着红盖头，怪怪的，我侧过脸不让他亲。

　　他偏要亲，亲到我的耳朵，好痒，我感觉耳朵在发烫，烫得我心慌，唔，他咬我作甚！

　　他好过分，我不能让他这么顺畅地欺负，而且我有一点怀疑，他有问题。

　　我挣扎着，左腿得了自由，于是猛地往他脆弱处招呼。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但故意放纵？

　　我收了些力道。

　　果然，没有恶心的东西。

　　她是女子，太子是女子？！

　　我不知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总之恐慌消失不见，好奇漫上心头。

　　她女扮男装顶替了太子，为何？莫非同我一样有无法抑止的野心？

　　不等我探究，她缓过劲来斥责我，那语气好令人生气。

　　我决定配合她，不挣扎了，轻轻啜泣。

　　光出声不下半点雨，我庆幸盖头在，不然不知该怎么哭。

　　我以为她会安慰我，起码温柔些，做戏给暗处的人看也没有必要弄疼我，我不喜欢疼痛。

　　结果，她不单不安慰我，还说了一些荤话，恶劣地威胁我，羞辱我，好气，气得我微微红了眼。

　　偏偏我还要配合她，勾着她的脖颈，摆着媚态，献吻。

　　隔着盖头，我感觉到些许凉意，她这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了冷。

　　不过，她好像软软的，又冷又软，让人好奇，让人想探究。

　　我想我或许可以见色起意？

　　毕竟她真的很好看，合我眼缘。

　　所以她之后捏我下颔捉弄我，非要告诉我更多秘密，把我牢牢绑在她身边，揭我伤疤，被我拿眼刀刺还特别兴奋，以上位者姿态蛊惑我什么的，我都可以不在意。

　　因为我为她展露的野心，为她的锋芒着迷。

　　何况，她像个勾人狐狸似的冲我笑，伸手邀我共赴巫山，又冷又软，又傲又欲……

　　令我心动。

　　既安，既安。

　　我的陛下。

　　04

　　朕这是在哪儿？

　　眼前是空荡破败的宫殿，寂冷压抑。

　　朕记得朕和靖妍批了一晚上奏折，很累，沐浴都懒得去，抱着她沾枕头就睡着了。

　　所以，这是在梦里？

　　啧，还是这时候的梦……

　　朕有个不为人知，连靖妍也不知道的秘密。

　　朕其实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朕来自于一个与麟安国差不多的地方，唯一的区别是麟安国正处盛世，而朕生于乱世之国，还是亡国公主。

　　当时叛军打进皇宫，朕的母后带着朕和姐姐弟弟一起从地道逃跑，好不容易跑出去，就见叛军在外等候，朕那个懦弱的父皇怕不是挨了一鞭子就把我们和地道一起出卖了。

　　好在朕从未信过他，朕背着父皇母后姐姐弟弟养了一支兵马，藏在山里。

　　叛军攻破城门前，朕提前让他们在此处蹲守接应，果真蹲到了叛军人马。

　　他们约莫是觉着几个老弱妇孺不值得那么多人手对付，只派了两个伍过来，被朕的三百私兵轻松拿下。

　　朕略通兵书，略懂拳脚，略会揣摩人心，带着三百多号人如同泥鳅一样脱离了叛军的包围圈。

　　且凭借这些人马，朕历经千难万险，一步步在乱世闯出了一番明堂，用了十年，成为乱世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离一统天下也不远了。

　　可惜朕中了奇毒，亲弟弟受人蛊惑，不甘屈居女子之下，想杀朕取而代之。

　　朕懒得斥他蠢坏，直接将他枭首，母亲和姐姐未阻拦朕，但母亲悲伤过度，身子骨又因为奔波劳累数年而愈发不好，没过多久便离朕与姐姐而去。

　　那时朕正在琢磨怎么延续自己的命，又该如何打败最难缠的对手，对于母亲的死，朕表现得冷漠又麻木，甚至没有为她守一日丧。

　　姐姐由此与朕决裂，朕觉着她不懂事，没有理会。

　　等朕跟着奇人学习，毒术大成，压制了奇毒，也打赢了最后一场大战，朕终于知道回头看姐姐和母亲。

　　然为时已晚。

　　姐姐被朕的仇敌掳去威胁朕，朕当时御驾亲征，怎可能回去，于是朕最后的亲人没了，朕回头看到的只有冰冷的坟墓，再无人点着烛火，热着饭菜等朕回去，再无人问朕累不累，痛不痛……

　　朕得了天下，成了孤家寡人。

　　许是母亲和姐姐恨朕，朕中的无解奇毒终究还是没能压制多长时间，朕成为天下共主不过短短三日。

　　又许是她们爱朕，所以朕再睁眼，到了异世，成了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认识了一个天天甩着玉佩炫耀，大喊“我是太子”的蠢货。

　　朕那时便下定决心，要顶替蠢太子，再度登上那九五之位，但这一次如得上天眷顾，朕不想再当孤家寡人。

　　而上天确有眷顾，母亲和姐姐对朕的爱也比恨多得多。

　　朕如愿以偿，得了江山，找到了一生挚爱，不再孤寂。

　　一如母亲给朕取的名字。

　　「既安既安，平安又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