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安》曈穆

1、第 1 章

　　流落在外的太子死了。

　　我杀的。

　　他有一块证明身份的玉佩。

　　我拿了。

　　皇帝派人来寻回太子，我女扮男装欣然入局。

　　面见皇帝，他第一句话便是——

　　“假冒太子，尔该当何罪？”

　　01

　　我匍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又死命克制。

　　心下却毫无波澜。

　　我知道，“太子”的身上有一个局。

　　布局者，皇帝也。

　　在回京的路上，我有意无意多方打探观察，粗略明了我所在“麟安国”的局势。

　　麟安国建朝四十年，当今皇帝是第三任皇帝。

　　前两任，一开国定鼎，一开创盛世，皆为雄才大略的君主，唯一不足之处在于寿短。

　　开国皇帝用三十年平定天下，当上皇帝仅五年便旧疾发作而亡，临走前给不成器的嫡子安了谋逆罪名，慈爱地将之带走，为肉眼可见的明君老二腾地方，全名声。

　　老二不负其所望，任用贤能，改革吏治，兴修水利，重视文教，他用十五年做完了一个圣明君主该做的，让麟安国跨入盛世，而后走上他爹的老路，病重，安罪，杀子，留下有守成本事的当今皇帝。

　　前两任皇帝使麟安国根基稳定，到了第三任，他该做什么？

　　延续盛世是最基本的，无功无过。

　　在此之上，他若有野心，若不甘屈居于爷父之下，若想于史书留下丰功伟业的一笔，若要让后世子孙尊崇铭记他，他要做的便是“安内”和“攘外”。

　　至少“安内”他得做到。

　　如何安内？

　　最简单的方法，把颇负盛名、功高震主、野心勃勃的开国元勋都杀了，让朝堂换血，仅留下自己亲手扶持上来的班底，掌握绝对权力。

　　皇帝短命，那些和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文臣武将可是寿命悠长。

　　开国初期需要他们支持皇帝改革，震慑外邦，现下盛世到来已有二十多年，内外局势趋于稳定，他们已失去必要性，反成制约皇权的祸患，不尽早除之，早晚强枝弱本，尾大不掉。

　　可若不分青红皂白斩杀功臣，必会让天下人寒心，亦会逼得这些将死之人谋反。

　　如何在他们不犯傻的情况下顺理成章杀了他们，又不损帝王圣名？

　　答案在“太子”身上。

　　02

　　沉寂多时，气氛愈发凝重紧张。

　　我平复好心绪，苍白开口。

　　“臣、知罪。”

　　非儿臣，非草民，不过分僭越，不过分自贬，而是臣服，臣服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帝王。

　　我的额头贴着地面，看不见高座上的皇帝，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未予我回应，我的呼吸理应轻，也理应重，我当觉窒息，又得绞尽脑汁说些什么，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我不能蠢笨，不能欺瞒，也不能太聪明，太坦诚，我必须有所保留，哪怕对于皇帝知我底细这件事心知肚明。

　　喉头缓缓滚动一下，我额上的冷汗滴落几滴在地，我试探地奉上残缺的坦诚。

　　“臣……杀了太子，顶替太子……”

　　皇帝依旧不言。

　　“臣利欲熏心，贪图滔天权势、荣华富贵，臣不想做卑贱的，任人欺辱打杀的奴，臣想翻身做主，为此可付出一切代价！”

　　我越说越流利，话语中的胆怯被贪婪吞噬，隐匿着疯狂与卑劣。

　　“陛下，臣愿做陛下足下犬马、手中利刃，宁当富贵鬼，不做贫苦人，望陛下开恩，予罪臣恩典！”

　　声音在空旷大殿回荡，我紧紧闭着眼睛，绷着身子，把心悬吊在咽喉，等待尘埃落定。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一潭死水悄悄泛起波澜，那金尊玉口终于吐出一个字。

　　“允。”

　　03

　　过了皇帝这一关，我这个太子之位暂且坐踏实了。

　　皇帝面上对我这个流落民间的太子极尽宠爱，凡得奇珍异宝必送往东宫，凡有人冲撞于我必将那人杖责至血肉模糊，我每日吃穿住行皆有人伺候，出宫去玩无人敢拦，旷朝迟到无人敢说。

　　他还叫我去御书房，状似教我批奏折，实际不过做个样子，我在御书房专看底下人给我淘来的话本子。

　　皇帝对我很满意，做了一二月戏之后，准备给我赐婚。

　　我自是表现得欣喜若狂，大胆提出要求，我，不，孤要美人，有才情的美人！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孤，再次允了。

　　于是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许靖妍”成为了孤的太子妃。

　　04

　　赐婚圣旨早上刚下，孤晚上就遭遇两波行刺，幸好孤有用，皇帝不舍孤早亡，一早便安排了十八名暗卫护孤周全，吃穿用度亦有绝对忠于皇帝的太医把关。

　　孤睡得安稳，刺客比孤睡得还安稳。

　　翌日孤从金银珠宝收买的“自己人”口中得知，那两波刺客，一波来自皇帝第二宠爱实则最宠爱的五皇子，一波来自朝野内外名声最好的三皇子。

　　五皇子“封麟睿”，瑞王，善武，十三岁参与武考夺魁首，入皇城禁军任职，如今掌三千护龙卫。其母乃皇帝最宠爱的薛贵妃，其祖父薛忠君是开国功臣，在武将群体最负威望，瑞王背后站着众多薛家派系的武将。

　　二皇子“封淮礼”，怀王，善文，任太学博士，明面上一副专攻诗书字画，毫无野心的模样，实则不放过一丁点积攒名声的机会，在民间和文人群体威望颇高，其背后有不少开国老臣的影子。

　　这二人是孤称帝的绊脚石，孤则是皇帝为他们准备的挡箭牌和磨刀石。

　　据说他们皆属意许靖妍为正妻，见色起意，欣赏才情，皆有之，但最主要的，应是许靖妍之父不过正三品言官，中立不站队，和哪边盘根错节的网都不沾，能让他们日后安心。

　　皇帝把许靖妍赐给孤，目的约莫有三。

　　一是进一步挑起孤与怀王、瑞王的矛盾，让他们背后势力对付孤，以此抓开国功臣的错处，把他们推上断头台。

　　二是逼迫仿佛和许靖妍之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立派官员站队，试探他们的深浅与阵营，没人信这群中立派真的中立。

　　三是许家无足轻重，给不了孤助力，和孤一起赴黄泉也不可惜。

　　孤对此欣然接受。

　　如今朝堂上除了中立派以外势力分明，以开国老臣为首的文臣群体支持怀王，以护国大将军薛忠君为首的武将群体支持瑞王，剩下混在中立派里的一些人是皇帝的秘密班底。

　　孤看似没什么筹谋余地，实则不然，他们只能瞧见明面上的棋子，而孤所关注的一直是暗面棋子。

　　娶妻是孤掌暗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