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屹立不倒》石田野色

6、堕龙传说

　　几人在楼道里歇息了一会儿，透过半掩的水面，能看见巨蟒从一开始的暴躁逐渐平息，低着头慢慢沉进了水里。

　　这楼道虽然隐蔽，但还是不够安全，蛇头目前看来是进不来，但是万一它从水底下看见了他们，又有那一身蛮力，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思来想去，还是尽早出去为妙。
　　周鸣缓过来了气儿，便带着二人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去。

　　这楼道又低又窄，还是上行，走在前面的肖岑和正好能挺直腰板，周鸣就得稍稍弯腰才能走动。
　　这个姿势对常人来说已经很难受，更何况是刚刚消耗了巨大体力、还要拖着一个往下坠成人的周鸣呢。

　　他伏下身体稍走了几步，便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眼花，一时不察，脚下滑了一下，直接被朱道林坠了好几米远。

　　肖岑和赶紧回头来拽住周鸣的手臂，牙关咬得死紧，显然是拼尽了全力。

　　周鸣晃了晃脑袋，将那不合时宜的困倦赶走，借着肖岑和的力又站住了脚。

　　楼道长的很，几人走了好久才终于到头，上面是一个水平的盖板，肖岑和激动地回头，小胖脸上露出了这两天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周鸣也勾起嘴角，上前推开盖板——

　　映入二人眼帘的依然是塔内景象。
　　散发着土腥味的石板地，满是浮雕壁画的白塔内壁，塔身中央矗立着的庞大的圆柱体装饰物......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这里肯定不是一层，因为周鸣和肖岑和刚被吸进白塔的时候，里面是没有中央那根大柱子的。

　　肖岑和看了一眼就开始盯着周鸣撇嘴，眼泪水跟珠子似的一颗颗滚落下来。

　　“不是，别哭啊，这不是很安全吗，总比刚刚在冷水里泡着好吧，哈哈。”
　　周鸣嘴上这么安慰着肖岑和，实际上他也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
　　那个楼道口既然不是出口，那真正的出口在哪？难不成真要爬完整座塔吗？
　　完了，这下真要栽在这儿了，他还想出去后游历江湖呢，现在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死不了......”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朱道林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恰巧听见周鸣的小声嘀咕，没忍住回复了一句。

　　“你说死不了就死不了啊，要不是我，你早没了。”周鸣没好气地回怼他，心下却松了口气。
　　刚刚光顾着蒙头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朱道林的状态，现在看他又醒了过来，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

　　“谢谢——但是我想，我们要不，还是先上去吧。”朱道林说几个字就得喘一下，即便这样他依然把剩下的话说完了，“这里面、湿气太重，不利于伤口恢复。”

　　周鸣一阵无语，这不是挺惜命的吗！刚刚那么犟，还以为命对他不重要呢。不过朱道林说得对，待在这里确实不是个事儿，还是先上去再想办法。

　　塔里依旧是没有什么光线，唯一的光亮是石壁上镶嵌的烛灯，不过有了水下的经历，没人再敢把那当成普通的蜡烛。
　　三人爬上来，找了处相对隐蔽的地方紧紧靠在一起，尽可能保持体温。

　　周鸣把朱道林的衣服解开，看到他身上除了大片的淤青还有几处渗血的伤口，想来是刚刚在石壁上蹭出来的。他从腰间掏出金疮药撒在上面，鲜红的肌肉组织被外物刺激得不停颤动，朱道林却硬是憋住了声音，脸上表情十分淡然。

　　“哟，这么有骨气啊。”眼下情况松懈了些，周鸣便忍不住调侃朱道林，“刚刚看你拼了命也要那把剑，怎么着，那是你家传家宝啊。”

　　朱道林喘着道：“以前，这里不叫白塔镇，只是一个由几户逃难来的人家组成的小山村，百年前的一天，洪水从山上冲下来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头骨上长着两个小角，有人说它是堕龙。”

　　肖岑和红肿着眼睛提问：“什么是堕龙？”

　　“蛇大成蟒，蟒大成蛟，蛟大成龙。堕龙其实就是在大蛇们渡劫成龙过程中失败的蛇，传闻堕龙肉有滋阴补阳延年益寿之效，堕龙骨更能使白骨生肉、把死人救活，村里的人胆大包天，想趁着那蟒蛇虚弱时剥龙骨分龙肉，但它多年道行，即便是受了伤也不是那些普通的村民能伤害的，才被割了一双角，便暴动起来把周边的人全吞了。
　　后来，村里人请了高人，建了一座高塔镇压着它，又用宝剑钉入头上穴道，这才换来了这些年的安生日子。”

　　“啊！”肖岑和听到这里，便用手捂住嘴巴，猜测道：“那我们刚刚在下面见到的那个，不会就是那条堕龙吧！这世界上真有龙？！”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莫说龙了，你以往在画本子上看的其他精怪，若是不曾被人看见，又怎么会被人画出来呢。”朱道林道。

　　“那你拔那剑做什么？”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没吱声的周鸣突然道，“按你说的，那把剑是用来压制堕龙的，拔掉了它岂不是又要跑出去乱吃人？”

　　“我有非要这么做的理由。”朱道林垂下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哼，我管你有什么理由，要是伤到塔石镇的百姓，我第一个不同意！”

　　“一个——漂亮的小少年，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你又能怎么不同意？”朱道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调笑。

　　周鸣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瞬就沉下了脸。

　　他很生气。

　　一方面是因为朱道林显然不把塔石镇上的人当回事；还有一方面就是，他是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太凶恶的，甚至还有些偏弱气，罗红俊就说过他，想靠外表来震慑敌人这辈子都做不到，但是要是顶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说谎话和做坏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虽然不喜欢罗红俊这么说，但这些年来他独居在小石山，也确实吃了不少面皮带来的好处，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可现在朱道林又一次拿他的脸说事！还以貌取人看不起他！

　　“我也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周鸣故意让自己的目光冷冽起来，一字一句道，“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没人会知道。”

　　朱道林：“......”
　　他抬眼看了周鸣一会儿，缓缓道：“不会伤到，我朱家在塔外已经安置了人手，有什么意外他们会出手的。”

　　周鸣瞥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个话题姑且告一段落，几人看这里暂且安全，决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赶路，睡得迷迷糊糊的，肖岑和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扯着周鸣的袖子说饿，周鸣被吵醒本来就烦，一甩袖子道：“饿什么饿，睡着了就不饿了！”

　　“......”肖岑和委屈道：“可是我就是饿得睡不着嘛。”

　　“几位少侠，无意偷听你们谈话，不过俺这里还有一些干粮，你们要是饿了可以先拿去吃。”身后一道浑厚男声突然响起，他见周鸣几人看他，主动介绍道：“俺叫金武，出来游玩意外被困，幸好俺娘给俺烙的大饼够多，才坚持到现在。”

　　肖岑和看了看金武手里的大饼，又转头去看周鸣的脸色。

　　周鸣脸色有些不对劲。
　　这人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走路连脚步声都没有，看见他们三人还这么淡定，很难不让人多想——

　　“俺刚刚就在这个大柱子后面睡觉，这里黑咕隆咚的，俺的火折子又丢了，看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金武自顾自道。

　　周鸣见金武穿戴不凡，虽形容狼狈双眼却炯炯有神，真是一副被蹉跎良久终于见到同行的惊喜样子，心下想着不要这几张饼也是饿死，要了说不定还有生路，实在不行带着另外两个做饱死鬼总比干熬着强，便主动伸手接过了那几张饼，“多谢。”

　　“嗨呀谢啥谢啊，这鬼地方怎么走都出不去，眼看着是要被困死在这儿了，还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就当给我家里积德了。”金武一屁股坐在了三人身边，他身材魁梧，坐下来就如小山似的，瞬间把这小角落中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周鸣把饼分给另外两人，自己拿了一张，才咬了一口便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三两口便给吞了，金武见状赶紧又递过来一张，还贴心地掏出来一壶水递给周鸣，道：“慢点吃，别噎着。”

　　待到三人都吃饱喝足了，捧着肚子发出喟叹，才终于想起来问金武的干粮和水还够不够。

　　“放心吧，够俺们四个再吃三四天都不成问题。”金武将自己身后的背包拉过来，拆开展示给他们看，“还有二十来张饼，吃完了就去逮几只乌鸦烤了吃，你们见到乌鸦了吧，就那种红眼病的大黑鸟，肉还挺香的。水也不急，塔里有暗槽，能贮存雨水，到时可以去取一些来，再用明火烧开就好，哦对了，你们身上有火吗。”

　　他如此坦率的态度让三人纷纷震撼了，半晌都不出话来。

　　周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你这大包裹是怎么背上来的，怎么一点没湿呢。”

　　金武：“咋能湿？这一路也没有水池子啊。”

　　“等等，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哦，俺平时就喜欢游山玩水，这次遇上这个塔，就想着进来看看，大门打不开，俺就饶了一圈从侧面的一个小门进来的，一路往上爬，前两层都还挺顺利的，到这突然就迷了路了你说说，俺想原路返回，也找不到路了，跟鬼打墙了似的，怎么也走不出去，真是邪门。”

　　周鸣：“......”

　　朱道林：“鬼打墙？”

　　“你们看，这一层明明没有岔路口，除了两个楼道，剩下的只有一个塔中央的大柱子了。”金武指着对面一个楼道口：“俺是爬一层就出来看一圈，然后再回去继续爬的，一般回去之后的楼梯都是直接通往上面一层，但是这里就不一样，不管我怎么爬，最后还是会从另一个上行的楼道回到这一层。”
　　金武挠挠头：“这里面没什么光，也不知道过了几天，终于等到你们了。”

　　周鸣跟金武简单讲诉了他们的经历，道：“既然你之前都能正常上楼，这次肯定也能找到方法上去，可能有些障眼法，我们还得再仔细看一看。”

　　他说罢，掏出外壳已经被浸湿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吹亮，又撕下一小块衣服点起火堆。

　　火苗颤颤巍巍地立起来，照亮周边环境，只见近处的地上散落着几堆白骨，旁边几根小儿手臂粗的铁链，稍远一些的地方有架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梯子，估计是当初建这白塔的工人留下的。

　　周鸣上前去掰下来几块放进火堆里，火焰瞬间窜高，石壁上群马奔腾的壮观景象衬着摇晃的光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那些姿态各异的马儿好像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在大草原上畅怀驰骋，尽兴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