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屹立不倒》石田野色

3、误触机关

　　后背猛然撞向墙壁，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周鸣压抑住想要吐血的欲望，挺身坐起来，手腕一翻，抖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小刀，迅速给自己身上的绳索解了，然后又去解肖岑和的。

　　肖岑和已经被摔醒了，迷迷瞪瞪地问他：“师兄，这是哪里啊？”
　　他实在是搞不懂眼下的情况。明明刚才还在药铺里悠闲地喝茶，怎么一觉醒来就被五花大绑着扔进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先别说话。”周鸣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稳定的火光警惕地看向四周，“你仔细听听，这个地方有没有你昨晚说的那些怪声。”
　　两人安静了片刻，肖岑和颤着嗓子说：“有倒是有......但是与昨晚的不同，好像是、是有人在说话一样。”

　　周鸣皱起眉，说话的声音他也听到了。
　　这声音分明就在塔中，距离他们不会超过三米，可是这塔的内径并不算大，一眼看去只有满墙的浮雕壁画，就连上下的梯子也没有，声音又会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突然想起什么，他扭头对肖岑和道：“跟着我！”
　　肖岑和低低地“嗯”了一声，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一只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贴上石壁，仔细摸索着，二人在不甚明亮的空间内小幅度地迈步。
　　两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此起彼伏，四周过分的静谧使得那谈话声愈加清晰，周鸣甚至能听见里面有一个人在唱摇篮曲！

　　在这吊诡的环境中，他的耐心逐渐流失，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脚步也稍快了些。
　　突然“啪嗒”一声，衣角被人大力扯了一下，肖岑和鬼叫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了？”周鸣赶紧去查看他的情况。
　　“有东西绊我。”肖岑和这次倒是没哭，只是委委屈屈地陈述事实，周鸣举着火折子一看，是几根散落的白骨。
　　这只是一个小角落，在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估计更多。

　　“白塔里住着巫神，他会在月圆之时带走人们献祭给他的祭品，汲取他们的能量后保佑人民一整年的风调雨顺。”
　　周鸣又想起了镇上的人之前说过的话。人们只知道要在月圆之时把“祭品”送进白塔，那之后呢？那些被送进来的人真的被巫神带走了吗？如果是这样，这里为什么还会留下残骸？

　　肖岑和没见过人骨，他觉得这白玉似的棍子还怪好看的，干脆捡了一根握在手里。

　　周鸣看见了，问他：“你干嘛呢？”
　　肖岑和老实回答：“这是我的武器，我可以用它保护我们两。”

　　周鸣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奇妙，这小胖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连人骨也认不得。
　　正好他对肖岑和能在山上就听见塔里声音的事情好奇着，不如趁这个机会试探一番？

　　“我怀疑这墙上有机关，找到之后应该就能带我们找到出口，但是我一个人找太慢了，不如你找一半，我找一半？”

　　肖岑和犹豫着，“可是只有一个火折子，它能照亮的地方那么小，我离了你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周鸣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点亮了之后给他，“喏，小心拿着，别搞灭了。”

　　肖岑和：“......”
　　他抽了抽鼻子，害怕地接过周鸣手里的火折子，一步三回头地向与周鸣相反的方向去了。

　　周鸣在背后看他片刻，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也继续开始自己的动作。
　　他也没指望肖岑和一个十来岁小孩真的能找到机关，但是既然他对自己不诚实，自己也没必要处处照顾他。而且要不是肖岑和自己一开始就露了馅，说自己能听到这里的声音，他根本不打算带肖岑和来趟这趟浑水的。

　　墙上的浮雕摸起来手感极佳，肯定是被当时的工匠精心打磨过，周鸣凑近了仔细看看，才发现墙上雕刻的竟然是龙凤和各式金银财宝，真是稀奇，即便是高官重臣也不敢私自使用龙凤图纹，建这塔的人竟然敢用，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用心。

　　“师兄！”肖岑和惊喜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我好像找到了！”

　　周鸣迅速回应，“先别急着——！”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脚下地面就剧烈晃动起来，肖岑和赶紧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两只眼睛这会儿因为害怕睁得大大的，黑葡萄似的滴溜溜转，紧张道：“怎么办，这里好像要塌了！”

　　周鸣：“......”
　　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把这胖子吊起来狠狠揍一顿！

　　在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中，地面缓缓从中部裂开向四面墙壁里缩去，二人必须要不停迈动脚步才不至于被地面带着一头撞到石壁上。
　　肖岑和判断失误，这里的地面根本不是要塌了，而是要消失了！

　　地面很快就缩得只剩下一小块地方，并且还在继续缓慢往墙里去，中部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从二人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眼看二人就要被迫掉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周鸣手指用力扣住一块较为突出的浮雕，另一只手紧紧揽住了肖岑和的腰，随着最后一点墙壁回缩，二人的重量坠得周鸣直想骂娘，“把你手里的火折子扔下去！”

　　这个洞也许通往出口，但也有可能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在冒险之前他必须要确保其中安全才行，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扔个东西下去，让他听听声音......最好是水声，因为他还略懂一些浮水术。

　　肖岑和没多犹豫就把手中的火折子丢进坑中，那一点光亮迅速下沉，掉进洞里，发出“哎哟”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叫骂声，“啥玩意儿一下子掉下来了，吓死老子了！”
　　周鸣的手指僵硬酸痛，本来已是强撑，听见这声音更不敢松手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阁下哪位？”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嘟囔起来：“都找到了还不下来，在墙上挂着不累吗？”

　　周鸣心跳如鼓，他惊疑不定地看向肖岑和，在对方天真无邪的眼神中抽了抽嘴角，思索片刻后，下定了决心似的松开手指，带着肖岑和跳了下去。

　　在这里吊着也不是事儿，下面既然有声音，说不定还有活路。

　　下层的地面也是石板，可能是更靠近水的缘故，较上层更阴凉了些，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和土腥味。而在二人落地的那一瞬间，上层的地面再度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鸣顾不上摔疼的身体，一落地就赶紧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胖墩，爬起来寻找声音的源头。
　　那人并不难找，因为他根本没想着隐藏自己——诺大的空地当中光明正大地升起一团火焰，明亮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地下，借着它周鸣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周边的环境，以及围在它旁边的一群活人。

　　是的，五个活生生的人。
　　没有受伤、没有害怕、更没有狼狈之色。他们神态自若地，或坐或躺在火堆旁，脸上表情温和，有的还挂着笑容，似乎是在欢迎周鸣二人的到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开口了，用的就是跟周鸣刚刚听到的声音：“呀，年轻人刚进来冻坏了吧，快过来取取暖。”

　　被困塔底却生活滋润，怎么看怎么奇怪。饶是周鸣这种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此时也难免怀疑对方就是那老巫婆口中哄骗人的怪物了。

　　“你们是什么人？”周鸣没有立刻过去，他留在原地观望着，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就是什么人咯。”那老人披头散发，盘腿坐在几人中间，浑身衣裳破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样式，两只眼睛却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笑着讲话，嘴巴咧得很开，露出一口陈年黄牙，“别对我们有那么大的敌意嘛，毕竟你们，和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周鸣还是没动。

　　老人见状也不再多说，而是自顾自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肉干，就着火堆熏烤起来，焦香的味道很快弥漫了整个地下，勾得人直咽口水。

　　“咕噜~”肖岑和的肚子发出轰鸣，他一下子就红了脸，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那老人。

　　周鸣也饿了，从山上下来，再来到这里，少说也有好几个时辰了，他和肖岑和可是滴水未进，现在看着那肉干也是眼馋得紧。

　　但是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他注意到老人身边的几个人，显然也正饿着肚子，嘴角的微笑都逐渐变得僵硬起来，本来定在他二人身上的目光也转向了老人。

　　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像在惧怕什么似的。

　　周鸣紧紧拽着肖岑和，担心对方因为年纪尚小抵挡不住诱惑，陷入对方不知目的的圈套。

　　“我......”肖岑和突然有了动作。
　　周鸣抓住他胳膊的手骤然收紧，把他往后拽开一步。

　　肖岑和却管不了这么多了，他饿坏了，而且一天之内又是摔跤又是害怕，早就疲惫不堪。他伸手把头上那条镶满宝石的抹额摘下来，渴望又礼貌道：“我能用这个跟你换两块肉干吗？”

　　“说啥换不换的，过来拿就是了。”老人笑呵呵的，从袖子里又掏出来两块肉干递给肖岑和。

　　肖岑和挣开了周鸣的手，向老人走去，接过两块肉干，道了谢，又回来眼巴巴地递给周鸣一块。

　　“你要是敢吃下它，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再也不管你了。”周鸣道。

　　肖岑和瘪着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周鸣没有让步，紧紧盯着他，继续道：“去还给他。”

　　肖岑和显然很舍不得，但他更怕周鸣真的不要自己，于是乖乖地去把肉干还给了老人。

　　“不过是一点吃食而已，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老人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周鸣没管他，而是拉着肖岑和，探查四周的情况。

　　这里是个类似于圆柱形的空间，那几个人占据着其中一个拐角，地下铺了些用来御寒的衣物，大多都是乌漆嘛黑，看不出原来颜色。在他们的“据点”两旁，有两个昏暗的洞口，看着挺像楼道，就是不知道还能通往哪里。

　　周鸣还注意到那几个人中，除了那个老人之外的另外四个人也很有意思，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个跟肖岑和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一个比他稍小一点儿的少年，还有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年长些的青年。
　　这其中也只有那个青年看起来稍干净些了，衣裳还是浅青色，脸上没有什么莫名的笑意，眼神也不似另外几人呆板木讷。

　　他发现周鸣在看他，便微微垂下眼睫致意，温声道：“趁着有火，来暖暖身子也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