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犯》帝俊缔结

8、第八节

　　第四章

　　罗萱耐着性子坐在政教处办公室，玉之冰也面无表情的坐在她的对面。主管政教这一摊的李副校长斜着眼，满脸肥肉乱颤，正在口若悬河的训话。

　　罗萱面上颜色恭敬肃穆，眼睛却不住的偷瞄挂在对面墙上的钟，心里忍不住怨恨：都已经颠来倒去的讲了两个多钟头，竟然还没切入正题。这哪里是教育学生，简直是拿班主任来煞性子。她忿忿不平的瞟了玉之冰一眼——他额头上缠着绷带——既然伤得那么重，何苦只住院三天就迫不及待的返校！还累及别人受罪！罗萱的眼里不觉冒出火星，玉之冰恰好与她对视，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神暗淡下去。

　　好容易李副训话完毕，他扬起下巴示意罗萱补充。罗萱勉为其难的敷衍几句，方才可以垂头丧气的领着玉之冰回教室。玉之冰加紧两步，与罗萱并排。他看看左右，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讨厌我回学校？”

　　罗萱心一惊，忙红着脸否认：“怎么可能。你能回来继续学习，我很高兴呢！”

　　玉之冰却突然停住不走，居高临下的俯视罗萱：“不会说谎就别说。”

　　罗萱被一语道破心事，又一层红晕涌上来。她恼恨自己在学生面前屈居下风，便强打精神，打算强词夺理，将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学生压下去。她抬起眼皮，先就看见玉之冰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意兴盎然的盯着她，她不由得又红了脸。她忙岔开视线，努力使声音保持平静：“刚才李副校长讲得很清楚，希望你能专心学习，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再说，这一次要不是你父亲……”

　　“别提他！”玉之冰突然非常气恼的打断罗萱的话：“说你的看法！”

　　罗萱被吓着了，可怜她做代理班主任还不到一星期，完全找不到班主任应该有的尊严，她结结巴巴的说：“我的……看法？校长那里都，都摆平了，我还能有什么看法？”

　　玉之冰瞪着眼看罗萱，表情阴晴不定。罗萱被瞧得心虚，细细一想方才讲过的话，竟是自己讲漏了嘴，怎么就去揭学校的短呢？万一这些话传到领导口中，自己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吗？愈想，罗萱的气焰就愈矮，一发又想起表姐的所为，更觉得对不住玉之冰，说到底，自己才是理亏的那一方。玉之冰哪里晓得罗萱的肚里如此千转百回，他只觉得自己委屈，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咬着嘴唇，大步走向与教室相反的地方。罗萱愣了一下，亏她还有反应，马上追上去：“你去哪里？”

　　“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罗萱这回真的没了主意，怕玉之冰一气之下又跑到别处惹事，便紧紧跟着他。玉之冰一声不吭的快走，绕过教学楼，转向它背后，那儿有几株羊蹄甲树，他走到其中的一株树下，气呼呼的坐在地上。罗萱见了这样，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玉之冰眼不瞧罗萱，却赌气说：“你不是讨厌我来学校吗，还跟来做什么？”

　　罗萱默默走到另一棵树旁，靠着它的躯干，看了看满地的落花，陪着小心对玉之冰笑了笑：“很美呢。”

　　玉之冰看看地上，再仰头上望，他立刻感受到一种久违而熟悉的气氛，他想起一件几乎被他遗忘的事情。不过，往事不提也罢，那个人现在已经在他身边了。此时和当时一样，都是三月，正是花开烂漫的季节。羊蹄甲跟紫荆花树从花形到树叶都相差无几，但是，它会在冬天结出一串串类似豆角一样的果实，而且，在花开的季节，它会像桃树李树一样省却绿叶的陪衬，只浓浓淡淡的将粉红、深紫、嫩白三色调和在娇柔的花瓣上，再满树满枝的竞相怒放。微风吹拂，花枝轻荡，纷纷扬扬的又下了一场花雨。羊蹄甲花的香味很淡，即便是花满枝头，那味儿亦是清清幽幽，似有若无。但它的落花与别的落花不同，它是整朵落下，其鲜媚娇艳恰如初开之时。在这场花雨中，有几朵落在罗萱的头上、肩上，玉之冰看着她，不觉间什么脾气都没了，他脸色柔和，眼神也醉了，仿佛是个幸福的新郎在看着他的新娘。

　　罗萱的注意力已经被这场花雨吸引住，她什么事情都不愿去想，只在心头细细咀嚼“春意盎然”这个词，心头似乎也有颗种子在萌动。良久，她才意识到做代理班主任的责任，但那种心态已经很淡了。面对玉之冰，她心里萌生出朋友般的亲切感情，她开心的笑着：“刚才我们像是两个小孩子在斗气。”

　　玉之冰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本来就是。”

　　这是玉之冰第一次在罗萱面前显露好心情，罗萱有点吃惊，也有些宽慰。她仔细观察他，他现在就像一只眷恋人的猫咪，那目光热切，充满期待和依恋。这样的目光罗萱是见过的，上一次在医院，玉之冰从昏迷中初次醒来，曾经握住她的手，也是这样看着她。罗萱不由得感到为难：从做教师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愿意以今天的事件做为契机，争取把玉之冰转变过来，让他改过自新，从头来过；但是从做人的角度来说，今天自己要是利用玉之冰的情感，来改善两人的关系，那不是太龌龊了吗？事实上，玉之冰今天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也有责任。至少，自己从未规劝过表姐一句半句。又一朵花飘落到罗萱手中，她小心的捧着，看着那妩媚鲜皎的花，她心一颤：这花分明是玉之冰，如果不好好珍惜、爱护，转瞬间就会被摧残，零落成泥。刹那，罗萱伤感起来，她有一种预感，不管今后她怎么努力补偿，她终归是会伤害他的。何况，她现在都还不知该如何去补偿。

　　玉之冰立刻从罗萱脸上捕捉到细微的变化，他不安的追问：“你怎么了？”

　　罗萱佯装出快乐的样子：“什么怎么了？”

　　玉之冰默不作声，这时他也察觉到两人的差距：不管他现在有多喜欢她，她也不过把他当做一般的学生，他不免也跟着情绪低落。罗萱晓得是自己先破坏了气氛，觉得有些对不住玉之冰，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补救。她讪讪的坐到地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倒是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便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玉之冰盯着她，不断的想探测她的心事。

　　“我在想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在和你一起逃课。”

　　这回玉之冰乐了，他的表情特别纯净：“是你不像老师。”末了又看看坐在地上的她，补充说：“特别是现在。”

　　“那要怎么样才像？”

　　“现在就好。”玉之冰幽幽的答道。

　　罗萱自他口里听出有些味儿，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索性靠着树干，仰头把玩满树的花。也不知是花香还是风暖，人渐觉慵懒，眼皮儿便轻轻的垂下来。忽然，树顶上传来脆脆的鸟鸣声，罗萱并不睁眼，只当是鸟儿在枝头呼朋引伴，但留心细听，便听出鸟鸣声曲意婉转，妩媚撩人，那声声迭迭，竟是首首情歌。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气氛，别说是鸟儿，就是人也该动情了。罗萱顿时心中摇摇，如痴如醉。待得她睁开眼来，却发现玉之冰正用异样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她刚才的胡思乱想。罗萱的脸不自觉的红晕一片，直恨自己遐想得不顾场合，在学生面前丢脸。她本来想说点别的，现在只好转过脸去，小心翼翼的不让玉之冰瞧见。也不知道为什么，罗萱觉得自己躲开玉之冰的目光的同时，心里像有什么已经破土而出，它痒痒的钻着，弄得罗萱的身子亦微微的热上来。这一下，罗萱就更不敢让玉之冰看见自己的脸。而他正看着她，早已捕捉到她脸上、身上传递过来的每一个信息。他也被自己的情思弄得七上八下，满心满腹的话在肚内迭宕起伏。可是他看着罗萱现在这模样，生怕无意中会说出唐突的话，坏了气氛，便咬紧嘴唇，终归是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静的陪着她坐着，直到下课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