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影季节》十一桥

2、银盐情书·蚀刻篇

　　消毒水的气味在柯芮安鼻腔里结冰。她站在医院走廊，看着护士将镇静剂注入薛长瑜苍青的静脉。少年手腕上的针孔像散落的银盐颗粒，在冷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疼。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七个月，薛长瑜藏在储物柜里的丙泊酚空瓶被教务主任发现。柯芮安蹲在抢救室门口，膝头摊开的化学笔记本上洇开深褐药渍——那页记录着显影液配比的纸面，不知何时被他画满了缠绕的蓝风铃。
　　"他的小脑共济失调是遗传性的。"主治医师将MRI片子按在观片灯上，柯芮安看见那些灰白色病灶，像显影过度的底片里爆开的银斑，"就像...胶片乳剂层剥离。"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幽绿的光。柯芮安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薛长瑜在天台铁丝网上系蓝风铃时颤抖的指尖。当时他笑着说这是防鸟装置，现在她才明白那些摇晃的玻璃铃铛，是他给自己设置的警报器。
　　"柯同学，"护士递来染血的校服口袋，"患者昏迷前一直攥着这个。"
　　暗红色血渍包裹的密封袋里，躺着浸泡在硫代硫酸钠溶液中的胶卷。柯芮安冲进暗房，在安全灯下展开湿漉漉的胶片——三十六个画格全是她调试显影液的侧影，最后一帧却用针尖刻着分子式：C?H?(OH)?NH?（对苯二酚，显影剂主要成分）。
　　显影槽突然泛起诡异的蓝紫色。柯芮安发现药液里混入了碳酸丙烯酯，这是薛长瑜实验室常用的癫痫急救药剂。相纸在异常溶液中缓缓显影，浮现的画面让她打翻了定影罐——照片里是正在冲洗照片的自己，而暗房角落的试剂架上，赫然摆着薛长瑜用来注射的针管。
　　暗房的门锁在此时发出轻响。
　　梅雨以某种扭曲的方式延续到了深秋。柯芮安开始注意到校园里诡谲的痕迹：被撕去半页的实验室登记册、深夜美术教室晃动的红光、还有薛长瑜课桌上周期出现的透明水渍——她用PH试纸检测过，是PH5.2的醋酸停显液。
　　转学生林茉出现那天，柯芮安正在暗房冲洗薛长瑜的脑部CT片。少女薄荷色的裙摆扫过显影台，指尖点在CT片基底节的阴影上："这里像不像未定影的银盐结晶？"
　　柯芮安的镊子扎破了相纸。林茉抽走破损的照片，对着安全灯细看画面里薛长瑜痉挛的手指："知道为什么他总在周三消失吗？"她将相纸浸入异常显影液，薛长瑜手背的针孔突然渗出黑色银粒，"他在替母亲试药哦。"
　　当晚的暴雨比蓝风铃碎裂那天更凶猛。柯芮安举着滴水的伞冲进生物实验室，撞见薛长瑜正将淡黄色液体注入颈静脉。实验台上摊开的记录本写着：丙戊酸钠显影促进实验——受试者柯芮安。
　　"你眼睛里的血丝，"薛长瑜拔出针头时笑得像破碎的棱镜，"和显影液里的溴化银多像啊。"
　　柯芮安在解剖镜里看到自己视网膜上的毛细血管。那些猩红的脉络突然开始游动，聚合成薛长瑜写在试纸背面的方程式：Ag+ + e? → Ag（显影反应电子转移式）。
　　暗房的锁芯在此时传来金属刮擦声。柯芮安转身时撞倒硝酸银溶液，林茉的薄荷色裙摆瞬间腐蚀出焦痕："真遗憾，"少女举着针管逼近，"只差三个PH值就能完成显影了。"
　　薛长瑜的轮椅碾过满地银镜反应般的溶液残迹。柯芮安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脑电图报告——δ波异常与照片灰雾度91%的检测结果叠印在一起，像双重曝光的遗书。
　　"别怕。"薛长瑜将注射器扎进林茉的颈动脉，少女在痉挛中露出芯片接缝的皮肤，"这只是未通过图灵测试的显影傀儡。"
　　柯芮安的瞳孔在安全灯下收缩成针尖。她终于看清暗房里所有的显影液槽都连接着薛长瑜的脑电监测仪，那些波动的心电图在相纸上蚀刻出银盐情书。
　　薛长瑜扯开领口露出颈侧的电极片，柯芮安在他锁骨下方看到用显影液写的化学式：2AgNO3 + Cu → Cu(NO3)2 + 2Ag（置换反应）。
　　"现在你也是我的显影剂了。"他吻住柯芮安颤抖的眼睑，硝酸银的咸涩在他们唇齿间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