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的回忆录》春光半许

1、第 1 章

　　天还未亮，一群小孩就开始熙熙攘攘的结伴着前往村头的棚屋听故事。
　　这是一座属于妖怪的村子。村子里的村民都是向往人间的妖怪。他们在此处安家模仿着人类生活。
　　那些孩子太小了，不能长时间维持人形，走着走着这个露了熊耳，那个露了豹尾，更有甚者更是直接现了原形。而山头讲故事的人原是个恨不得除尽天下妖孽鬼怪的修仙道士。
　　大家都知道道士曾经是怎样的道士，但没有一个人怕他。
　　顾安正睡得香，梦里红梅初绽，有人在树下等他。正当他快走到那人身旁时，腹部猛的一阵疼痛。梦里各类景象散去，伴着清晨的光，他对上肚子上圆滚滚的小浣熊的双眼。
　　“顾叔叔、顾叔叔，讲个故事给我们听吧！我们想听故事了。”棕色的那团球看他醒来，眼睛直发亮。身旁的各类小妖也纷纷附和。
　　顾安无奈的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身上作妖的顽皮孩子已被撵了更大些的妖怪制止。他们将顾安围住，七手八脚的，一人捧着打好水的铜盆，一人抬一碗带着露珠的果子，几人撑开他挂起的袍子，一人将鞋袜摆放到脚边。
　　原本清冷的屋子也不再寒冷。
　　“想听什么?张生和崔莺莺怎么样?”顾安抓起一个果子稍微擦拭掉水汽咬下一口。
　　“不要，我们想听关于妖怪的故事。”却没想到被在场的所有人一致拒绝，说完想了想，其中有人上一句“不要拿聊斋敷衍我们。”
　　顾安觉得头更疼了。
　　“那没有了，慢走不送。”说罢，把咬过的果子扔回去，作势要赶人走。当然没人愿意离开，于是好几个孩子就像商量好的一般一齐在那里撒泼打滚，哭闹声在顾安脑子里像海上的波涛般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那顾叔叔，你做道士这么多年，没遇到一些有趣的妖怪和事吗?”手中端着盛放果子粗陶碗的小女孩用一双红红的眼睛问他。女孩是兔子精，除了红红的双眼，举止就像个真正的人类小孩。
　　“有趣的妖怪和事吗?倒也有几个。”看到顾安有些松口，几个吵闹的妖怪也瞬间停止了吵闹，拍了拍身上的灰，拉过墙角的小板凳坐下。
　　“怕了你们了。”有人递过来一个稍大的竹椅，顾安接过落座在众人之间。
　　“那年，我想想，应该是二十年前平潮刮雪的那年……”
　　那一年，顾安年方十七。堪堪过完自己的生辰就接到掌门亲自交给他的机密任务。
　　由掌门亲口交代给他的任务是收集数百年前一位天骄散失的魂魄。
　　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掌门一改常态，交给他任务时神情严肃。他的目光热切的不太正常，搭在顾安肩膀的手像顽石一样难以撼动。肩膀的疼痛快速被麻木替代，记忆里只有掌门仿若死死抓住他的目光，然后一遍一遍说道：
　　“你能完成的。对吧？毕竟你是我最得意的......”掌门顿了一下，眼里有了笑意“存在。”
　　失散数百年的魂魄？开玩笑吗，这东西要是还存在不消散掉也早就没了意识，管它是哪个天骄，找到大概只能当做普通孤魂野鬼处置了吧，又能做什么。
　　看出顾安的疑惑，掌门老头只是笑着摇头：“机密。”
　　这件事太过荒唐，以至于顾安一直认为掌门是在和他开玩笑。
　　直到他被瞬移到下山的石阶前面。
　　那里，他的师尊在那里等他。
　　顾安想问师尊好多事。
　　比如，这件事师尊是知道的？比如其他人，他的师兄师姐有人知道吗？这是认真的吗？
　　师尊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眼角似闪着不舍的泪水。并不接话顾安的询问只一味的将自己积攒许久的宝贝交给他。
　　走在石阶上，顾安才从发蒙的状态稍微回过神来。
　　原来这一切不是开玩笑。
　　从始至终没有人为他解释什么，只有师尊唯一开口说过一句：“这件事只能你去做。”师尊说这句话时隐隐有些悲伤。
　　于是顾安就这么一个人下了山，甚至没能和师兄师姐道别。
　　包里背着师尊搜罗的各种宝贝，手里拿着掌门塞来的天骄陆渊平日贴身佩戴的玉佩锻造的锁魂玉。路上他依旧是发懵的。
　　跟着玉佩的指引，花了半个月跌跌撞撞的才来到他的第一个任务地点，平潮。
　　平潮是全国盛名的气候温暖之地。虽然只是一个不足万人的小城。
　　他到的时候倒是奇怪，传闻中从来没有下过雪的平潮下了一场持续好几天的大雪。顾安算得上是运气好，他到达平潮之时正是风雪暂歇的时候。
　　顾安准备在城中央最大的客栈，来福客栈落脚。
　　按理说，越是人类聚集的地方妖邪越是很少出没，但这次却是有些不同。
　　在顾安将将踏入平潮之时，便隐约感受到妖邪的气息。
　　越是靠近城中妖邪的气息越是重。
　　路途奔波遥远顾安原本想着先到客栈落脚后再来消除这些妖魔孽障。没想到的是妖邪之气的源泉——一只鹿妖正在来福客栈中。
　　顾安一眼注意到人群中的白衣青年，不因为别的原因，只是从他身上散发的妖气让人不能忽视，鹿妖身边有一位黑衣的剑客。剑客身上戾气似乎很重，但那剑客和那妖物倒是交好，二人有说有笑的。
　　剑客定是被妖物迷惑了心智。顾安想。
　　店小二见他进入客栈不落座也不找掌柜，前来询问他是否住店。
　　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
　　顾安搪塞了下小二，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一壶热酒。
　　剑客气息很稳，或许真有些本事。而且就在刚才那一小会时间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剑客已经注意到他了。他的视线有一瞬看向顾安。
　　在客栈这样的地方还是不打草惊蛇的好，以免引起百姓恐慌。
　　这天气太冷了，两杯热酒下肚，才觉得缓过来些。
　　被妖物迷惑住的人顾安见过不少，一开始都义愤填膺的站在自己所谓挚友，伙伴，爱人身边，但一旦察觉到妖物卑劣的真正意图又会马上求着自己出手相助。
　　不必着急，虽然离得不近，顾安也能看出，这个妖怪很是虚弱。算不得麻烦，杀死这样的妖物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看他的状态，估计还没来得及吸食人类精魄，但不代表以后不会。若能找到机会，尽快解决是为上策。
　　现在出手反而有点蠢，那剑客好像察觉到了。
　　顾安的杀意。
　　顾安靠着窗边，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窗外飘来一丝丝梅花香气，显得有些怪异，一路上，乃至进入城中，纵然有梅树也被风雪吹得不得不以枯树姿态苟活。
　　香气只出现一刹，很淡，让人觉得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