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夏》蓝色大老鼠

5、余弦锈斑

　　通风管涌出的污水漫过季然腰际时，林予安睫毛上的荧光素钠开始失效。暗流中漂浮着撕碎的实验报告，季然捞起一页，看见自己婴儿时期的照片贴在"基因适配体"栏目下。

　　"原来我是第七代容器。"他攥紧报告，防水袋里的U盘正在发烫。林予安突然将他按在渗水的管壁，呼吸带着脏器衰竭的甜腥："父亲要的不是儿子，是能承载他意识的完美宿主。"

　　手电光照亮管壁的电路板，季然认出这是冷却塔服务器的延伸终端。林予安咬开假牙取出石蜡封存的U盘，插入接口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铁警报器同时尖啸。

　　"抓紧我。"林予安用缝合线将两人手腕缠在一起，"数据洪流要来了。"

　　荧蓝代码如银河倒灌，在管壁投影出林父狰狞的脸。季然看见自己每个生日都被标记为"系统升级日"，而林予安颈后的条形码，正是他基因链的残缺段。
　　污水淹没下巴时，季然尝到血锈味。林予安正用手术刀切割自己的桡动脉，血液在湍流中绘出拓扑地图。"跟着血红蛋白游..."他的声音被水压碾碎，"...去心脏位置..."

　　季然在窒息中抓住漂浮的电缆，绝缘层剥落处迸出火花。林予安忽然吻住他，将氧气连同舌尖的芯片渡过来。视网膜投影自动启动，他看见十二岁的林予安在实验室写下第一个"季然"，血珠从电击伤口滴落，在培养皿形成永久的余弦函数。

　　地下暗河突然垂直坠落。他们跌进核反应堆废弃井，安全壳内壁刻满锈蚀方程。季然用美工刀刮开最新涂层，发现2017年的记录——正是他被送进孤儿院那年。

　　"父亲在这里做过人体核素标记。"林予安触碰辐射警示标志，"我们每滴汗液都含锶-90。"
　　季然踹开应急舱门时，林予安的心率监测器开始播报死亡倒计时。晨雾中的冷却塔像巨型墓碑，他们相携爬上检修梯，看见塔顶平台摆着两台脑机接口设备。

　　"这是最后的锈蚀算法。"林予安将U盘插入终端，"父亲把自己意识上传到这里。"他忽然将季然推入设备，束缚带自动扣死，"但宿主需要活体大脑。"

　　季然在神经电流中看见林父的记忆闪回：二十年前产房外的叹息，基因编辑婴儿的批量销毁，还有林予安被绑在电击椅上背诵季然的生物信息。

　　"你才是真正的儿子..."季然在数据洪流中挣扎，"我只是培养皿里的备份..."

　　林予安突然拔掉自己身上的传感器，将导线插入太阳穴："现在让我们完成逆向锈蚀。"他启动自毁程序，冷却塔发出垂死的嗡鸣。
　　核素检测仪在三百米外爆表时，季然正背着林予安穿越向日葵田。那人颈后的条形码正在脱落，露出皮肤上由疤痕组成的余弦曲线。

　　"还记得天文馆的锈蚀方程吗？"林予安声音轻得像花粉，"铁锈其实是另一种形态的..."

　　他的手指垂落在季然胸口，那里嵌着从冷却塔带出的硅片。季然跪在田埂上，用指甲刮开硅片涂层，露出激光雕刻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他们初遇的教室坐标。

　　救护车鸣笛自地平线滚来。季然在林予安瞳孔扩散前，将两人的血抹在硅片上。氧化反应立即开始，铁锈沿着血迹生长，最终形成两个依偎的剪影。
　　毕业典礼那天，季然在课桌暗格发现褪色的拍立得。照片背面新增了行小字："爱是永不闭合的莫比乌斯锈环。"

　　他带着硅片来到北京天文馆。穹顶裂缝渗入的雨水在锈斑上折射出彩虹，解说员正在介绍新发现的系外行星："这颗编号Fe-2023的星球，大气层富含氧化铁..."

　　季然触摸观测窗，玻璃突然显出隐藏的星图。两颗伴星轨道交织成DNA链，坐标正是林予安最后的心跳频率。当他将硅片贴合玻璃时，整个星空开始旋转，锈色星云缓缓拼出林予安的字迹：

　　"当铁原子失去第三个电子，我就抵达了永恒。"

　　暮色中的便利店，季然咬开凉掉的关东煮。白汽升腾间，他仿佛看见林予安在对面路灯下画素描，圆珠笔在速写本边缘写下新的锈蚀方程。这次反应的生成物栏，画着颗永不氧化的心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