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刀》恭自长

1、骨刀（一）

　　进山之后，便一直在下雨。

　　阴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水汽弥散在空气中，无形地一点一点蒙在心脏上。

　　烦躁。
　　这是徐佳的第一感受。

　　车子坐久了，总有些头晕脑胀，雨珠在玻璃窗上滑成一道痕，模糊可见阴翳笼罩下的寂岭。

　　车外，山中的活物好似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般，除去雨水嘀嗒的声音，再无其他。
　　车内，司机正看着前方，后视镜中映出的眼神似乎有些沉重。而旁边坐着的，则是一言不发的丈夫。

　　徐佳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去看旁边坐着的男人。

　　格子衬衫上深一块浅一块，还有水珠顺着湿漉的发梢一路从脸颊旁边滑下。

　　他正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也顾不得去擦头发上水珠。

　　徐佳叹了口气，抬起手将摇摇欲坠的水珠抹去，再担忧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一直望向窗外的男人回头，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没事。”

　　平日里的夫妻，在此时竟如同陌生人一般疏远。

　　徐佳抿抿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耸下肩，向后座椅靠了靠。
　　算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贸然开口为好。

　　前方的山路逐渐陡峭，司机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打着转盘。灰色的小轿车缓缓消失在道路的转弯处。眼前挡着的山石露出了大片的田野，接着便是雨幕中一排一排立着的小房子。

　　徐佳知道，马上要到了。

　　眼瞅着转过了弯，司机便一脚踩了油门。车身撕开雨幕，迅速向着远处的房子驶去。

　　今天是星期五，徐佳和她的丈夫李昂从凌晨三点赶车到现在，终于回到了李昂的出生地。
　　——去处理他父亲的后事。

　　***

　　徐佳和李昂到时，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大多是年龄六七十左右的老人，正在指挥着一个较为年轻的小伙子搬东西。应当是村里过来帮忙的老人。

　　李昂一进门，正在搬东西的人便回过头，愣了一下，喊了声“哥”。

　　李昂点点头，问：“妈呢？”

　　“在屋里。”李权说完，犹豫了下，低声接了一嘴，“姐也在。”

　　李昂神色一凝，点下头，转身对着徐佳道：“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径直走进了屋。

　　徐佳踌躇了下，旁边一道声音恰好插了进来，“你们也回来了啊。”

　　她望过去，是在隔壁住着的老人家，似乎是李昂的干妈徐老太婆。

　　“对。”她应道，“刚接到消息就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也好。”老人家嘀咕着，“他爸这次走的突然，唉……”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了抬松垂的眼皮，眼神在徐佳的肚子上落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眉心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对了，之前李昂他姐回来时提了一嘴……”

　　老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雨水中穿过。

　　“……你这一胎，还是没保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