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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岁遂 ...

  •   房琯近日得了闲,似乎是招来了几个精明的管事。三天两回往我屋跑。
      前段日子夫人领来个门客,是个及笄佳人,说是唱曲儿的,有时拉来一堆人哄的夫人舒颜嬉笑。

      于是我被唤到正堂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为除夕早备好的云裳不舍穿戴,如今坊市趁火打劫,光光布料便卖到了惊人的天价。
      往常的旧衣洗得褪色无鲜亮了,我不甚喜夺目。往往钻到一角任琴声飞扬。

      有次曲毕房琯来寻我,我没注意到他,他在大院跑着寻了我良久。

      房琯拉着我走出堂,看了看人家小姑娘,又盯着我片刻:“走,陪本大人选衣服。”
      “不用你,我有了一件新衣。”我要甩开他的手,但他桎梏的紧紧。
      他就这么牵着我,我也不是不乐意,重要是我瞥见门廊那抹熟悉的粉裳。

      以及同她做贼似的看着我们的夫人。

      夫人打从我进府起就被我视为精明自由的女人,对房琯是疼爱有加,有哪天他从我这伤了个口子都会把我野埋的烈性子。
      我不敢和她有过多牵扯,和她没有直面交集过。

      但她今日这么直勾勾地,奸'笑着,甚是有失但不多我对她的印象。

      尤其是房琯把我拉走时小姑娘意味深长地点头冲夫人揶揄:“我们这对成真了。”
      我听觉向来敏锐,不由得红了耳根。
      这么远房琯应该听不到吧。
      坊市里的店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我一边好奇地瞧着一边紧紧抓着房琯生怕在这泱泱人海里走散。
      房琯耐心地放慢脚步,让我龟速地跟上他。
      裁缝看着房琯递来的布料为自己痛失的摸鱼时光揪心。
      “师傅赶个急,七日内可以完工吗?”房琯问。
      “什么款式?”裁缝拿起小本本撕下张票。
      房琯努力思索:“修身点吧。”
      裁缝笔走龙蛇记下来:“我先说着,定了中途改不了啊。我做事情很急的,别说七天,三天给您二位赶出来。今日量身我就裁了,给二位谁穿的?”
      房琯推推我:“去吧。”
      我随裁缝量了身,裁缝大爷把记好的票子递给我们:“贵府何处?七日后送您们府上。”

      毛笔递到我手上,我下意识要将凤州住所登记。
      反应过来哂笑着,原来有朝一日会定在长安了。

      房琯将我刹那内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默然移开目光浏览着上面的信息。

      我一转头就看见他宛如白痴般的迷之笑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址上面登记的赫然是一大串我的身材信息。

      “……”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随即向裁缝道声谢拉着他走出门。

      房琯做贼心虚,索性不要脸到底:“想是徐大人专门作诗的那类人是你。”
      我见他欲转移话题,直接终结他:“现在倒清高啦?”

      “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1]。写得简直比那裁缝的手艺衬于你还相得益彰。”

      我替他羞耻:“男子不是状元郎又不为官,穿个红衫显摆人?”
      他看着我气鼓鼓的模样倏地笑了:“确是,非登科入仕红衣太过招摇。但这诗就赠予你成亲之日。”
      我被他的不要脸颠覆了:“我娶妻你在我娘子面前夸我纤腰细腿,做甚么?”

      “抢亲。”丞相大人脸上毫无波澜。
      “……”我寻思我琴谱没有收集过邪门歪曲啊,这人怎么听歪门了!

      房琯被我风云变化的表情逗乐了:“走啦!晚膳用了么?”
      “没。”你娘亲想无痕虐死我。
      他勾上我的脖子:“走啊,上酒庄!”

      我炸了:“你敢。”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夫人打了个惊天喷嚏。
      姑娘忙替她盖上被:“夫人莫要着了凉。”
      “不,我觉得有人在咒我。”夫人拈着线,在烛光下缝缝绣绣。
      “定是那小琴师在告你状,干嘛在他面前摆着一副这么凶的行头?”姑娘调侃。
      夫人觉得自己无辜:“再凶有次律凶?我前几日念着他上火,特意熬了梨汤要进他屋,他那暴脾气没弄清楚强硬地让屋外的人都走,董琴师这么温宁伴了些日子还不改臭毛病。”
      小姑娘理性些:“年末一大堆烂尾楼嘛。府中事务繁多,是应体谅的。”
      夫人抚着衣裳的褶皱:“我当然顾及,也给他多派了管事。大了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有董琴师呀,房大人上次鬼混酒醉回府,董琴师既依着他的性子哄着不让他难受,也不惯着他把房大人凶住了。有夫人当年风范。”

      夫人整理好衣裳,无奈道:“因人而异。我却凶不住他了。”

      姑娘替夫人备好衣裳:“总比没人管要好。”
      姑娘见了衣裳成品后,仔细抚着绣纹:“你要怎么赠予乐师?”
      夫人略略思索:“借着次律吧?董琴师也欣悦,这孩子在我们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是收到会束之高阁。”

      姑娘赞许:“正是,房大人他们交情莫逆,礼节无拘束,当作普通的赠礼馈之也好。”
      夫人赞许颔首。

      *

      晚间降雪,鹅毛飞扬。

      衣裳七日待间,房琯整理了南方五六道道漕运问题,迫在眉睫,不容小觑。择日圣上传令遣治水弊,腊月间启程。
      一旨乱了府内上下,除夕和财账等事务皆托付给心腹忠部,夫人饯行送房大人。
      我告病未赴晚膳,敷热毛巾间房琯提前回来,亮出两件云裳。

      我问:“不是只做一件吗?”
      房大人放下衣服,捉走我的毛巾,替我擦热着手臂:“我娘给你做了件,按照爹弱冠时的尺度,未想来刚好。”

      我浑身软绵不想动:“嗯,巧手妙工总多。你明日走的?”

      房琯把我抱着个很舒适的姿势:“我会尽力担命,也会早些归来照顾府里府外。”
      我被他气到了:“句句不提自己,以为你是木头么?”
      房琯却大加欢喜,十分自然地摸摸我的头,我的发丝在他的手里绕着圈儿:“嗯,好好回来看你。”
      我在他怀里躺得舒服极了,随口嘱托:“行便赍粮,依时就枕。”

      他把我放回床上时点着头,熄了烛与我共候安歇。

      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2]。暖帐伺安眠,长夜无祟梦。

      次日房琯出城,我便占进了他的书房,偶尔修订琴谱赏赏梅如此待了数日,每每深夜回望门廊,像期盼那上次的风雪归人。

      腊月岁末宁太傅派人造访。

      夫人邀人去了正堂后不久,便来人将我唤去,升堂入座后,那人作揖行礼送帖。
      大红贴拆开后便是墨色笔顺方折峻丽的红事要点,我讶异。
      “新娘万燕与贵府夫人乃亲交之友,荣登府上赴宴大驾风光。”来人笑得和颜悦色,舒颜顿开。
      “如此甚好,来日定不缺席。”夫人与之客套着侃侃而谈。

      来人去后,夫人放了信,抬眼直勾勾盯着我。

      我佯装忙碌,文末的庆婚贺词反复端详。
      夫人和颜待着,沉寂良久。

      我打破了寂谧:“夫人,恕小受惑,我与宁府无过交集,素不相识,何以得帖?”
      夫人解释:“我愿赴宴偕你,次律太傅他们亦是,无不可呀?”
      我谢过夫人并得了辆马车,待着时日。

      *

      房琯同我有着书信来往,知晓此事便叮嘱我切不可张扬,紧跟着夫人他们为好。也憧憬着公事将成,看看太傅的大喜日。
      我倒想他莫过透支了身子,定要好好地看看他们的幸福更上一层楼。

      红事遇着除夕冲喜,佳期定那日,定是要与子携手后,岁岁如新。

      如此良缘佳偶,岁月如诗。

      我伤寒稍好些了几日,昨夜办事回府仍被着了凉,回书房时重重靠枕昏眠。
      梦里睁开眼好像看到次律走来,我伸出的手不知是因为扑空还是感觉不真实,竟是停顿在了半空一会儿。

      每次回望便告诉着自己希望的飘渺,有时连自己也随意了。

      辗转反彻间有人捉住了我的手放下,温热的呼吸洒在我冻冷了脖颈一惊。
      梦里他似乎慌了,极苦的药汤味全然流入我的咽喉。
      我被呛着不断咳嗽,挣扎着想找个地儿吐出来。有人给我换了棉被,扶我躺好平复下来。
      夜里梦被打断了很多次,欲醒来可有人在梦里拉着我,不让醒来后的冷风冻了暖春。

      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房琯回来了。

      夫人在我一醒来就马不停蹄问大夫我的病情,以及昨夜房琯的照料有没有出差错。大夫略言我的伤寒后,点着头夸房琯。
      夫人又问我:“你怎么住在书房了?次律那间屋子离这儿近,很少留宿过书房,薄被已是寒霜时我给他备的,你为何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嗫嚅般:“不是久住的,真不用换被。”
      “那也不行,书房背阳窗多,寒气逼仄,待着也会伤身。你现在暖了身穿足衣回屋吧,我会派人在向阳处安个书阁。”夫人起身回避。
      我开口道谢,房琯递来一条软巾给我擦拭着覆了薄汗的身体。
      良久他开口:“你信上说染了风寒前日我我便把公务办好了,跟某人说了又会傻乎乎地等到深夜。自己都不顾及身体,一个劲挂念着别人。”

      我揶揄:“半斤八两。”

      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3]

      *

      爆竹惊春,流光电挚间,惊醒万般冬眠的人和事。

      马车上路万般平坦,天寒地冻间市井依然喧嚣。房琯和夫人他们一早先行去太傅府探望,嘱托了车夫莫要急速,安全为主。
      我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回帖,分神间已经不知重写了多少遍。
      车夫提醒道:“大人,到达了。”
      我随手将纸塞进里衣,门口小厮等候多时。

      府内张灯结彩,红喜迎春,大大的囍字经冰雪洗礼无沧桑的痕迹。

      门内传来几阵清朗的男声兴笑,宴客们正猜拳罚酒。
      小厮知我来时府后,引我到东屋阁寻人。

      房琯正给太傅抚着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无声凝视着绾青丝面容已然被红衣增添成熟的太傅。

      看到我来时,忙收拾了桌面招呼着入座。

      太傅取出蜜饯,放在桌子中央:“今朝贺喜,万般佳祉。”

      房琯把蜜饯推到我面前,调侃:“安粱[4]追妻漫漫啊,终得眷属定要彼此眷顾。”

      太傅嘴角扯了扯,终究什么话没说给我塞了一盒糕点:“我去看看府内的张罗,你们就在东屋待着吧,人多眼杂,失散为患。”
      房琯下意识瞥我一眼,目光落过我手上的蜜饯:“嗯,饮酒伤身啊。”

      太傅颔首,跨门而去。

      我拿着帕子擦手,顺便问:“新娘是何人?”
      “万侯家出落的万燕,来我们府中唱戏的那个姑娘。”房琯说。
      我惊讶:“年方十五?”
      房琯被我逗笑了:“人家年方二十,与太傅同岁。”

      我恍然:“如此盛容缘岁,甚好。”

      “倒是太傅衰容了?”房琯细细琢磨。
      我睨他一眼:“女子及笄,盛月应用心享尽为好。”
      房琯道:“万姑娘正是那时遇见太傅,但太傅当时年轻气盛,在姑娘那绊了许多跟头。终得眷属,万般珍贵。”

      我思索良久:“又添佳鸳。”

      *

      我花了一下午拟着回帖,期间房琯总想着偷看,黏人的紧,我索性让他略微帮我一下。
      房琯将帖子送回太傅,突然夜空中炸开蝶影星火。

      以一响百,夜空绚烂亮光。

      新娘过了礼,太傅原本拜堂的身子都在抖,被烟花扰了心深深拜下。

      “夫妻对拜,入洞房。”小厮稳稳地喊着。

      房琯拉上我出府,替我拉上衣帽淋不进雪:“要去看看烟花吗?”

      我欣然,一路上走得很快,烟花放飞无数点星火,无数岁愿。

      愿今朝过后,新年伊始,万事岁遂。

      雪势早已停下,帽檐仍淋了雪,却无一丝寒气逼仄。

      今朝共沐雪,也算共白头。

      府里府外,一切人都可亲可爱,世间少不了凡夫俗子,他们的人间却熠熠生辉。

      所愿与所念一年交替,执愿之手,与子偕□□胜常春。

      房琯问到我回帖最后一句写了什么,我说之前唱过诗经里的一句话:宜其室家,岁月如诗。

      放烟花的那刻,他与我都想到第二句:之子于归,琴瑟在御。

      今岁过后,我们将会长久地凝望,熠熠生辉的人间。

      天上神仙点灯,触摸人间繁华。
      万家灯火,万家长明,华灯烟火上了天,迷乱目光所及。
      眼里良辰美景,繁华无限。

      — 全文完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岁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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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第二章审核屏蔽的那句话原文是“与子偕老,'''共胜常春。” 幼稚园文笔,承蒙厚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