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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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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把陈景让带回了我家。
反正我家没人。
我爸妈平均一个月回一次家,上一次回家是我高考时,上上次是我和陈景让被迫出柜,被班主任叫家长时。
我本来想让陈景让带我回他家,反正别人看不见我。我可以像一团幽灵一样时时刻刻贴在陈景让身上——不,不是像,我现在就是一团幽灵。
可陈景让说他的小床睡不下两个人。
于是我把他带回了我家。
这样也好,他的爸爸妈妈就不用见到我了——哪怕是鬼魂形态的我。
10.
我永远也忘不了陈景让的妈妈在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恶心。”
她哭哭啼啼边说边骂,在班主任说了句什么时止住哭声,问道:“同性恋是什么?”
11.
他们看来,同性恋是病,是罪,是恶。
可在这个说十八线都算高攀的小地方,他们说这些的时候甚至连“同性恋”这三个字都没有听过。
他们只知道男人是不能喜欢男人的。
12.
可我想不明白。
我喜欢一个人,而那人恰好和我是同一种性别。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他们将这件事无限复杂化,不辞辛劳地在上面贴上无数标签。因为这些标签,我们被迫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谩骂,而这其中最凶狠、最恶毒的话出自最亲近的人。
不是因为他们的话语比那些毫不相关的人说的难听多少,只是因为有那层血缘关系,使得那些话语刺过来的时候沾血带筋,疼得刺骨。
13.
世界卫生组织在1990年就将同性恋从精神障碍列表中移除,可为什么他们依旧视我们为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
14.
我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
15.
我的床很大,足够睡下两个人,当天晚上,我和陈景让盖着一床被子,在黑暗里感受着彼此的呼吸纠缠。
我问他今天为什么蹲在学校门口。
“因为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你,只能去学校。”
16.
第二天,我起床后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出除陈景让之外的生物。
当然,我不算。
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我对这个房子十年如一日的空荡早就形成了潜意识的习惯。
打开冰箱,里面有九颗鸡蛋,一罐豆瓣酱,一罐辣椒酱,冷冻层里面还有几袋冻得石头一般,看不出是什么肉的肉。
我拿了四颗鸡蛋,起锅,烧油,煎蛋。当盐和黑胡椒撒上去,激发出久违的香味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作为鬼,是不是不用吃饭?
可此时我一阵阵抽疼的胃告诉我这个想法不成立。
我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将锅端到餐桌上——可以少洗两个碟子。
转身的时候看见陈景让倚在厨房的玻璃门上看我,一动不动地,不知道看了多久。
“怎么这么看我?”
陈景让的眼睛似乎两只铆钉,死死钉在我身上。
“怕你下一秒又不见了。”
17.
我站在窗前,看着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照在我和陈景让贴合在一起的身体上,在木地板上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
陈景让在吻我的锁骨,那里有两道狰狞的伤疤。
一道是我十四岁那年和街头小混混打架留下的。
另一道是十七岁出柜,被我爸拿烟灰缸砸的。
两道伤疤交错着,像试卷的错题上打的错号。
我的锁骨上有个错号。
——也许我的人生就是一个错误。
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生来就有的,我凭什么要承担后果?
打架不是我挑起的,准确来说,那时的每一场打架都不是我挑起的。他们要钱,而且知道我家没有大人给我撑腰,于是肆无忌惮地将我堵进偏僻的巷子里,理所当然地伸出手。
我不是没有钱给他们,但我不想给。
于是每次换来的,是他们狞笑着的拳打脚踢。
我希冀着我的父母能注意到我衣服下的淤青和伤痕,可直到淤青消褪,伤口结痂,我都没有没有等来他们回家。
每次都是冰冷的消息,让我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每次的措辞都一样,像是复制粘贴的——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小时候还会哭哭唧唧地打电话问,长大后才发现自己的天真。
当我有一天无意间知道他们各自在外面重新有了家庭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懑和委屈,而是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
18.
身上的淤青出现,消褪,出现,消褪,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再也没有出现。
因为陈景让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