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一坨茄子

2、找到他！！

　　小漾，你阿爷呢。苏清越问。

　　阿爷昨晚编了草鞋，拿去集市上卖了，中午会回来吃饭。王漾回道。

　　苏清越将碗放在一边安置好，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推开门向外的院子看去。

　　院子外的角落，堆积着许多的杂物，破旧的木椅，缺了口的水缸，还有几捆绑紧的干草，院墙多处坍塌，黄土与残砖随意散落，墙头的瓦片七零八落，墙面斑驳，落处层层剥落的墙皮。

　　那扇大门，原本的朱红色早已褪去颜色，苏清越伸手触摸，指尖传来粗糙的与刺手的触感。

　　院中栽种着一棵桂花树，原本应是翠绿的叶片满是病恹恹的黄斑，边缘打着卷儿，毫无生机的耷拉着。细嫩的枝干不再挺拔，微微弯折，像是不堪重负，失去了应有的水润与光泽，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院中大门猛然被推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的手中提着一条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苏清越，微微一愣，随后笑呵呵的说，小漾，今天中午吃鱼喽！！

　　院中小孩兴冲冲的接过老人手中的草鱼，脸上是洋溢不住的开心，嘟嘟囔囔开口，哇，今天中午有肉吃，是鱼肉呀！

　　老人打趣道，快去烧饭，不然等会鱼就活了，不愿意我们吃它了。

　　小漾一听，着急忙慌的跑去厨房，这一走，院中只剩下老人与苏清越两人了。

　　苏清越开口对老人道谢并表明自己失忆的事情。老人听完，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脸上都是同情与无措，随后又开口说道。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留在这里陪陪小漾和老头子我说说话吧。

　　苏清越微微颤抖，喉咙一紧，双手牢牢握紧，指甲嵌进手心，在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谢谢。

　　陌生人的善意对苏清越来说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即使苏清越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老人那句话还是在心底泛起了巨大的涟漪，好温暖，就像被冻住的心脏突然重重地跳动起来，又有了光芒的气息。

　　不一会，饭菜就做好了，小漾冲在站在院中两个人一喊，阿爷，大哥哥吃饭了。

　　饭桌上，盘中装的鱼已被烧好，还有两个小菜。小漾往苏清越碗中夹了一块红烧鱼，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哥哥，尝尝我的手艺。

　　苏清越拿起拿起筷子，将这鱼肉送入口中，就像走进了一片味觉的荒漠，腥味愈发明显，咀嚼几下，味道更是寡淡的白水，毫无鲜味可言。可苏清越还是把碗里鱼肉吃完，脸上带着笑，对着小漾说道。

　　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小漾脸上笑意几乎收不住了，笑嘻嘻地说，哇塞，原来我做饭这么好吃啊

　　过一会，饭桌上的饭菜便被三人吃完，老人对小漾说，看你这么喜欢哥哥，他留在我们家里面怎么样。

　　小漾听完愣在原地没动，随后大喜，对着老人绕来绕去。

　　真的吗！他要留在我们这里吗？阿爷你没骗我吧，我要去问哥哥。

　　小漾火急火燎的跑到苏清越身旁，语气兴奋极了，脸上全是洋溢出来的笑容，对着苏清越说。

　　哥哥，阿爷说你要留在这里，是真的吗？

　　苏清越看到小漾脸上的期待和笑容，脸上也挂着几分笑意，嘴角微微往上一翘。

　　嗯。是真的。

　　那我以后可以一直叫你哥哥吗？

　　苏清越听完一愣，哥哥？脑袋突然一痛，痛得他双手死死抓着脑袋，脑中出现一些模糊不清的身形。

　　看身量约莫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脸上全是淤泥，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全是青青紫紫的伤口，可双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满脸期待与紧张的望着他。

　　我可不可以跟着你，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嘛。

　　小漾看着他这副模样，慌乱的去拉他的衣袖，着急地开口。

　　哥哥，你怎么了？

　　苏清越终于回过了神，目光深邃，淡淡开口道。

　　无事，只是没休息好头痛而已。

　　小漾听他这样一说，终于安心下来，那哥哥你今天早点休息，我扶你回房。

　　不用。苏清越缓缓开口，我一个人呆一会就好了。

　　小漾担心的看着他，短小的手紧握着包成一个拳头，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紧张的心情。但还是回道。

　　那好吧，哥哥，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推开门准备离开了，走之前轻轻把门合上，半个毛绒绒脑袋还时不时从门缝往里面望去，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房里苏清越开始思索。

　　从苏醒乃至现在，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谜团。越来越多的疑问包裹着他？

　　自己为什么会躺在乱葬岗里面，那个他对自己来说又是怎样一个存在，但潜意识告诉他，找到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越想心越乱，弄不清，理还乱。索性全部抛在一旁，沉沉的睡了个觉。

　　梦里，一道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不停在脑中贯穿，等苏清越仔细看去，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见其踪影。

　　只有一道影子停留在原地，此人身长近丈，宽肩窄腰，线条硬朗潇洒，身穿一袭黑色劲装，腰间扎条同样黑色的蹀躞带，腰带上一条银链更衬得身前人丰神俊朗，贵气逼人。腰上系着一块和田玉。

　　乌黑的头发仅用一条红色发带系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更衬得他的头发黑亮顺滑，如同绸缎一般，每一根发丝都防若被精雕细琢，细密而坚韧，发量浓密丰厚，随风肆意轻扬着。

　　苏清越走上前去，想要看清身前人的面容，伸出手抓住他，可他刚伸出手，那道身影便陡然消失。

　　苏清越只觉此时心脏隐隐作痛。拼命伸出双手去抓，所触及的地方不过都是一场空，他绝望的大喊。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啊！

　　为什么留不住他，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知何时脸上早已挂满了眼泪，温热的液体一直往下流着，可他的心却开始慢慢变冷。

　　他开始思索这场情绪的源头，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觉那股想哭的冲动，如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双眼霍然睁开，身旁的枕头早已被眼泪打湿，心脏在胸腔里面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目光深沉又阴鸷。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苏清越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翻身下床，推开门，看见院中爷孙两人正在说话，依稀可听见说话的内容。

　　小漾对着老人问道，阿爷，我明天生辰的时候可以给我做个秋千吗？？

　　老人乐呵呵开口，行吧，臭小子，到时候做的不好看可不能怪我。

　　小漾笑嘻嘻地说：耶，我就知道阿爷对我最好了，我最最最喜欢阿爷！小孩兴奋的绕着院子跑来跑去，一身的傻气。

　　逗得站在门口的苏清越噗嗤一声笑出来，嘴角微微上扬，那双平时泛着冷意的眼睛明亮起来，宛如澄澈的湖水，笑起来是卷起层层涟漪，恰似画中仙，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令人如沐春风，醉人心扉。

　　小漾愣愣的看着他笑，啥时间脸就红了起来，像是熟透的红苹果，挠着头呆呆地说。

　　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吧。

　　这回轮到苏清越呆了，他重重的咳了一下，把话题转移到正轨。

　　我会做秋千，你要吗？

　　小漾脸上全是兴奋与期待，要要要！！

　　看着院中几块榆木，苏清越来了兴致，三人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在夜晚降临时把秋千做了出来，苏清越还顺手把剩下的榆木去修补之前那把破旧的木椅，现在秋千和木椅都有了。

　　小漾便兴冲冲的做到秋千上面，冲着苏清越说，哥哥，你推我一下。

　　苏清越便推着小漾荡起了秋千，院中尽是欢声笑语，可苏清越只觉的陌生，仿佛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温情。

　　而另一边，老人静静坐在木椅上，周身散发出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他的眼神透着历经世事的淡然，当他微笑时，眼睛皱纹如菊花开绽放，满是慈爱。

　　老人慢慢开口，对着小漾说道，去我房里面把竹条整理一下，我明天要编背篓。

　　小漾笑嘻嘻回道，好的，阿爷，便不舍得从秋千上下来往屋里走去，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秋千，看起来真是喜爱极了。

　　院中只剩他们两人，老人率先开口道。

　　小漾他无父无母，从小便跟在我身边，。

　　他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便行军打仗，一年更是见不到几面，家中独有他阿娘与我两人，家中时常收到他阿爹送来的银钱与家书，因此手中还算宽裕，日子也还算好过。

　　直到大军回朝那天，我和她阿娘跑去街上看行军的队伍，可唯独没有看见我儿，心中不妙的预感更甚，我安抚着她阿娘，或许是人多眼杂，没看见也不成大事。

　　他阿娘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站在门口一直等着。

　　从白天等到黑夜，终于过来了一个人，她阿娘激动的抓着门把手。可来人却不是她想要的等的人。

　　我儿的战友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和他阿娘，目光中全是同情和自责，那一刻我便什么都明白了，脑袋一空，想要制止他说话，可却晚了一步。

　　那战友跪在地上双目通红，满脸都是眼泪，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却还是开口说道，王涛他在战场上为了救我牺牲了，对不住，真的是对不住。

　　他娘听完，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这一晕，便是再也没有睁开眼。

　　他娘原本就快临盆，听完这个噩耗，情绪激动下难产而死，只留下了小漾和我。

　　当时我也心生绝望，想着不如一死了之，一家人团圆在一起，可我看向尚在襁褓中的小漾，便舍不得死了。

　　我死了，世间只留下他一人，那他该怎么办呢。

　　我知我时日无多，小漾他还这么小，他很听话，很乖巧，他会做饭菜，也会洗衣服，所以我求求你。

　　能不能在我走之后，把小漾带在身边，他如果不听话，你可以打骂他，但是能不能不要放他一个人。

　　我知我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我可以把所有积蓄都给你，我把他们全都放在米缸里面，总共20两银子。

　　苏清越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郑重地看着老人，朝老人保证。

　　我不会留小漾一个人，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他，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小漾就有一口肉吃。

　　老人眼中的泪早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不停的拉着苏清越的手道谢。

　　谢谢，谢谢。

　　尽管老人的手瘦骨嶙峋，皮肤松弛得能看见骨骼的轮廓，却有一丝神奇的温暖，当他握住你的手，那掌心的温度便丝丝缕缕的传递过来，如同冬日暖阳，驱散寒意。

　　他的手指虽然粗糙，却传递着一种沉稳与坚定，仿佛在无声的给予安慰和鼓励，让人感到无尽的关怀与力量。

　　苏清越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心里面思虑良久。

　　原来，这就是亲人的感觉嘛？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苏清越一夜无梦，他去灶房里面煮了一碗长寿面，散散了细碎的葱花，煎了一个鸡蛋，端给小漾吃。

　　开口对小漾说道，生辰快乐！

　　小漾对着面许愿，双手合十，眼睛紧闭，俨然是一副认真祈祷的样子，开口便道。

　　我要跟阿爷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钱，让我们住大宅子，天天吃肉，天天都有糖吃。

　　苏清越一笑，脑子里升起一些恶趣味，嘴上挂着笑，却让他忍不住想要逗着小漾，慢慢开口道。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哦！

　　小漾一听，急的快要哭出来，在原地来回打转。

　　不灵，那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

　　小漾脑中突然冒中一个想法。

　　不灵，那我重新在心里面许愿，这样是不是就灵了。

　　又重新闭上眼睛许愿，这回没在开口把愿望说出来，这次望着苏清越的目光里有点得意与狡黠，俨然一副你看我机灵吧的样子。

　　苏清越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又赶忙开口对小漾说道，不错，真聪明！

　　小漾看着他笑，满脸通红，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朵与脖颈上。害羞地说。

　　哥哥，你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好看，希望你天天都开心。

　　苏清越也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只觉这段时间的温暖与幸福像是偷窃而来，让他没有安全感。

　　总让他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会不见了。他不安的想着。

　　狠狠的揪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本来生的就白，肌肤如白玉一般，光滑又细腻，几乎看不见一点瑕疵和毛孔，这么一拧，手臂马上就红肿一片，手臂的伤口看着有的骇人。

　　原来不是梦，如果是梦，那应该是不疼的，他看着小漾脸上的笑容。

　　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幸福且知足，如果是梦，那也是个很不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