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伞》梅问草

3、Chapter 03

　　关雪悠悠转醒，正好看见桃灼坐在书桌旁，整理着早已成堆的备课材料。
　　桃灼没有穿着平时上课都会穿着的茶色风衣，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衬衫。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低头的动作，时不时地滑落到小臂的位置。
　　关雪愣愣地看着桃灼，她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桃灼转过头发现她醒过来的时候，才有一些反应。
　　“……渴。”关雪沙哑道。
　　她的声音就像在砾石上摩擦过一般，听上去沙哑而模糊。
　　桃灼愣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她说的话。
　　她连忙将放在床柜上的水壶拿起来，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
　　“你感觉好一些了吗？”桃灼一边托着关雪的背部，让她慢慢地将水喝下去，一边问道。
　　关雪被水呛到，她猛咳了几声才稍微缓过神。
　　桃灼活了二十多年，从未照顾过人，只有别人照顾过她的份，今天却因此难得地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晕。”关雪虚弱地说道。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法使上力气，甚至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病来如山倒，更何况关雪在大雨中淋雨那么长的时间，最终她没有抵住寒气的袭击，发烧至39℃，昏倒在了沙发上。
　　即使现在清醒，她的头依旧胀痛。
　　“正常，无论是谁在雨中待上几个小时，都遭不住。”桃灼将杯子拿回来道，不由分说地将关雪塞回进被子中，“你再休息一会儿，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关雪虚虚地拉住桃灼的衣角，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桃灼的脸，却发现她的视线根本无法聚焦，视野中只有一片模糊。
　　桃灼停在原地，她隐约地感受到了女孩在病期萌发出的依赖，就像无法飞行的有鸟眷恋着鸟巢的温暖与父母的庇佑一般。
　　这让她的心下意识融化了半边。
　　桃灼牵着关雪的手，她将它轻轻地放在床边，为女孩将被子掖好。
　　“离家出走？你这学生真有意思，即使是离家出走，也没有必要去淋雨受罪……”桃灼无奈地说道。
　　她不再备课，将椅子调转一个方向，同关雪单方面聊起天。
　　“不过一定要说的话，我也是。”桃灼试图找话题与女孩共情，“我是说，离家出走。”
　　关雪躲在被子里，将自己缩成坚硬的乌龟壳，可是这却使得桃灼更加想要去探索关于她的一切。
　　这并不意味着桃灼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只是对于她来说，无论是作为旁观者，亦或是身为老师的立场，既然她已经对关雪的境遇有些猜测，那么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并且她相信在那副坚硬的外壳之下，正在保护着一颗柔软而赤诚的心。
　　尽管桃灼并不清楚，这种信任感来自哪里。
　　她只是认为，自己不能将这个女孩丢下不管。
　　“当然，我的理由与你有一定的区别……”
　　桃灼注意到女孩从被子里露出了脸，她的双眼带着一些闪烁的星点。
　　很显然，她起了兴趣。
　　“一开始与长辈们理念不合，我不想做他们让我做的事情，也不想走他们想要我走的路。”
　　“后来我上大学，与家里减少联系。我那时候想，或许成为一名老师也不错，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桃灼笑道。
　　她毫不忌讳地提起自己的往事，只是自己讲故事的水平实在堪忧，简简单单地便全部说完，听上去简直是味同嚼蜡。
　　桃灼放松地靠着椅背，她喃喃道：“当年的我还是太天真，按部就班地将整个少女时代消耗，等我成年之后想要从这些条框中跳出来，便也憋着一股劲这么做了……”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身为一名老师，我还是有些欠缺火候。”
　　将自己二十多年的一帆风顺当作理所当然，她果真是有些过于傲慢。
　　傲慢到，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反感。
　　“……不，您很好。”关雪忽然开口道。
　　听完桃灼的故事，她仍旧试着集中精神。
　　因为担心女人没有听清楚，关雪重复了一遍道：“老师，您真的很好。”
　　她真的很喜欢，像桃灼这样的老师。
　　桃灼闻言愣了一下。
　　这是一条她义无反顾选择的道路，这条路并没有被她的父母看好，也一直被自己的傲气所绊。
　　她踉跄着走到今天，从未想过第一个如此直白认可她的，竟然会是她的学生。
　　这种直白有些过于热烈，甚至教桃灼怀疑，自己是否也跟着发烧。
　　“好，我知道了。”她呼了一口气，将脑中的想法甩开道。
　　“在你将病养好之前，我可是不会允许你回校的。你家那边，我会帮你说明，你就好好地待在我这里养病，不需要想太多。”桃灼站起身说道。
　　她低下头看着关雪，只见少女因为感冒意识逐渐变得涣散。
　　于是桃灼眉眼间的无可奈何，缓缓地化为了柔水流淌。
　　“好好地睡一觉吧。”
　　睡一觉，太阳仍旧会从东边升起，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她们还需要朝着未来继续摸索着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