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伞》梅问草

1、Chapter 01

　　“桃老师！您在这里啊，我找了您好久，电话也没有打通。”
　　女人正抱着厚厚的一摞书从图书馆里走出来，被喊到的时候，她的一只脚正踏在楼梯上。
　　她朝着来者点了点头，即使手中拿着重物，也丝毫没有将这位老师的风度影响。
　　女人将力转移到左手，用空出来的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不知是哪一年发行的古董手机，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道：“啊，抱歉，我刚才去图书馆借资料，没有注意手机的电量。”
　　“您这用着什么时代的电话，得换一个智能机……哎呀，您快点跟我过来，教导主任已经找您找了半天！”来者着急地说道。
　　“好的，不过请先让我将这摞书放回办公室。”桃灼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晓来者的来意之后，她仍旧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将古董机放进口袋里，抱着书本继续向前走。
　　“您还是赶紧去教务处吧！”来者将桃灼拦下，顺手将她手中的书放到拐角的桌子上，“您班上的学生与别的班级的同学打架，差点将人打骨折。”
　　“如果学校的保安没有发现，情况或许更加糟糕。”
　　“现在那位学生正在教务处受训，如果处理得不好，或许还有处分。”
　　当钟离感到教务处的时候，只见一群打着耳钉，头发就像泡在染缸里荡了好几遍的学生。
　　男生女生都有，他们站在走廊上排成了一排，平时的嚣张与跋扈从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每个人都是鼻青脸肿。
　　所有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支笔和一张纸，他们面对着墙壁，抵在墙上缩着脑袋写检查。
　　如果将教导主任如河东狮吼般回荡在走廊中的咆哮，与这群不良学生见到她之后的交耳喧嚣，也能够顺口夸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桃灼将那些朝着她投来的各种揣测的目光无视，她径直走到门口，抬起手将门打开走进去。
　　“……你现在几岁？16岁总是有的，两年后就是一位成年人了，难道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打架？”
　　“他们不学好的，每天只知道滋事挑衅，不学无术，难道你也想要像他们那样自甘堕落？”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跟我搞这么一出，是想要做什么？”教导主任将桌子拍得砰砰直响道。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声音的音调直接垮了一个八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将站在桌子前的面无表情倔着骨头的少女镇压。
　　桃灼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或许是刻板印象使然，她没想到正在挨训的学生会是一个少女。
　　她的班级里的女学生如果生气，只会在口头上骂人，即使动手，也最多只是像小猫挠痒一般，所以她真的没有想到，站在办公室外面的学生脸上，会是一位少女的杰作。
　　少女站在室内受训，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宽大的校服在斗殴中被撕扯得破烂，一丝不苟的马尾中，有几缕头发被扯了出来。
　　锁骨处与肩腹上有着青紫的伤痕，嘴角的血迹没有擦干，红痕就像斑点一般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与白色的衬衫上面。
　　这让桃灼更加难以想象，少女是如何单挑门外的“鹌鹑”们的。她没有处于下风，而是恨不得将他们的脑袋往沙土中埋。
　　“主任。”桃灼开口将教导主任的喋喋不休打断。
　　她转过头，只见少女忽然将头抬起来，她们视线相撞，随即少女匆忙地将视线撇开，不再看着她。
　　只是即使这样，桃灼依旧敏锐地从少女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慌张与错愕。
　　“桃老师，你来了。你这位学生实在是不服管教，在学校里打架将保安招来也就算了，我好声好气让她悔改，却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教书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学生。”
　　桃灼转过头，只能看到少女的发顶，和乱糟糟的发丝。
　　“抱歉，主任。我的学生让您操心了。”
　　她盯着少女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她平时也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或许是触及到了底线，才会不由自主地动手。”
　　“这件事在于我，是我没有尽到班主任的职业。回到班级后，我会好好地教育她，请您见谅。”
　　桃灼的回答使得教导主任的拳头就像打在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上。
　　最后他只得摆摆手道：“算了，毕竟你是初犯，也不是挑衅的那一方，这一次不记过。但是检讨……桃老师，这个交给你，让她好好地反省一下。”
　　“一定。”桃灼回答道。
　　她说完，便带着少女离开教导处。
　　她们来到走廊上，只见“鹌鹑”们的脑袋不再怂着，纷纷恶狠狠地瞪着走在桃灼身后，将他们弄得灰头土脸的少女。
　　少女对那些恶意的视线视若无睹，可是桃灼却对小孩们之间秋后算账的恶意心知肚明。
　　她将脚步放缓，自然地与少女并排而走，抬起右手将少女纤薄的肩膀揽住，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她们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从夕阳穿透窗户遗留的阴影，到楼梯折叠的拐角。少女在途中将嘴张开几次，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她们走到最后一个拐角，桃灼将少女的肩膀放开。
　　少女一直没有得到老师的态度，她瞳孔微颤，最后鼓起勇气道：“桃老师……”
　　回应她的却是被塞到她怀里的一摞书。
　　“将这些书帮我搬到我的办公室，作为你的处罚，关雪。”桃灼开口道。
　　“老师，您……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吗？”关雪下意识将书抱紧。
　　桃灼从图书馆借的书籍大多都是厚封皮的典籍，沉甸甸的硬壳勒着她的手心，令关雪感到有些疼。
　　“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可是如果你不想说，我无论怎么问都没有用。”桃灼说道。
　　她将手指屈起，轻轻地敲了一下关雪的脑袋，顺手帮助她整理一下校服，“现在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等你想好之后，明天再和我说也可以。”
　　桃灼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老师！”关雪将她喊住。
　　这时候正是傍晚，桃灼回过头，只见夕阳落在关雪的脸上，为她青涩的脸庞镀上一层暖色，将她的五官与表情模糊。
　　“……谢谢您。”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桃灼听到了。
　　桃灼朝着少女浅笑了一下，与她挥了挥手告别，便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