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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松节油与鸢尾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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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画室穹顶的玻璃天窗时,季临正对着那簇鸢尾花发怔。调色盘上的钴蓝颜料已经干涸成龟裂的河床,他握笔的右手小拇指还残留着被刮刀划伤的刺痛——半小时前程述白示范时,那柄银色刮刀曾猝不及防擦过他的指节。
"你总是把鸢尾花画得太柔弱。"
带着松节油气息的批评声从耳后传来,季临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程述白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黑色围裙带子松垮地垂在腰间,沾着群青颜料的拇指正轻轻敲击调色盘边缘。季临能闻到对方衬衫领口飘出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薄荷味漱口水气息。
银色刀刃切入颜料堆的瞬间,季临看着那抹靛蓝色在亚麻布上晕染出锋利的花瓣形状。程述白的手腕骨节在逆光中泛着冷白的光,腕间缠绕的医用胶布随着动作若隐若现——那是上周在美院超市看到的,某款主打修复功能的医用产品。
"现在添上露珠。"
程述白突然握住季临执笔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创可贴渗进皮肤。季临的瞳孔猛地收缩,画笔在布面拖出颤抖的轨迹,一滴透明的液体恰好坠落在鸢尾花蕊的位置。他感觉程述白的虎口微微擦过自己手腕内侧的血管,那里有颗朱砂痣,在白色皮肤上像雪地里燃烧的火星。
画室顶灯忽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刹那,季临看清程述白白大褂胸前的校徽正在反光。对方的手掌还覆在他手背上,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划痕,应该是下午示范时被画架划伤的。消毒水混着鸢尾花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季临发现程述白左手无名指上的颜料渍变成了深褐色,像是凝固的咖啡渍。
"今晚留下来。"程述白的声音混着松节油的苦涩,"帮我给这些静物重新布光。"
季临的速写本从膝头滑落,夹在其中的银杏叶标本飘到程述白脚边。他弯腰去捡时,季临看见对方后颈处淡青的血管在灯光下蜿蜒如古地图上的河道。那截苍白的脖颈在阴影中起伏,喉结滚动时带动锁骨投下的阴影,像极了他画册里见过的米开朗基罗素描。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季临数着调色板上凝固的颜料斑点。程述白去洗手间的空档,他终于敢伸手触碰那支被遗忘的扇形笔——笔杆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虎口处有圈淡红色的压痕,像是长期握画笔形成的茧。
"不喜欢鸢尾紫?"程述白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惊得季临碰翻了铬黄颜料罐。浓稠的黄色液体顺着画架流淌,像一道刺目的阳光劈开暮色。季临慌忙用抹布擦拭,却听见程述白低笑:"其实我更喜欢你在图书馆用的那款钴蓝。"他蹲下身帮忙处理污渍,后颈的碎发扫过季临的手背,"但今天的意外很有趣。"
消毒水混着鸢尾花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季临发现程述白左手无名指上的颜料渍变成了深褐色。这让他想起上周在美院超市看到的男士护手霜广告,模特手指上的疤痕被包装成艺术家的勋章。此刻程述白左手虎口处的医用胶布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结痂。
"程老师..."话未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程述白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蓝光映亮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季临瞥见来电显示是"林教授",这个名字在开学典礼上听过,是油画系的泰斗级人物。对方接电话时喉结滚动了两下,季临突然发现那个动作与自己紧张时如出一辙。
"我在整理毕业展作品。"程述白转身时已恢复从容,白大褂衣角扫过季临的小腿,"季同学要不要来当助手?"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季临上周在图书馆画的速写本特写。画面右下角有他不小心滴落的茶渍,此刻在照片里竟像朵含苞的睡莲。
季临感觉喉咙发紧,速写本边缘还留着那天程述白翻阅时的指纹。那些淡褐色的纹路在纸面蜿蜒,让他想起对方总戴着皮手套抚摸画布的模样。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程述白已经俯身凑近,松木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或者,我们可以先解决那幅鸢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