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风而安》醉如弦

11、破裂

　　（一）
　　其实骗局被戳穿的时候，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尖锐，不过就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终于达到了极限，“碰”的一声就破了。
　　林安想象过这一切结束的模样，只是没想到结束得那么突然。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安还在跟着手机视频里的步骤准备给楚夏做一个生日蛋糕。其实她本来还准备偷偷往里面放一枚银戒指，不是求婚用的，这是她能付得起的，能给楚夏的最珍贵的礼物。
　　然后门铃就响了，林安去打开门的时候还在想可能是物业来做什么调查，或者是新买的什么快递到了。
　　可是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对夫妻。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嘛？”
　　“静静？是你嘛静静，你终于回来看我和爸爸了嘛，静静……”
　　那位中年妇女突然激动起来，嘴里喊着“静静”，上来就想要抱着林安。
　　林安招架不住只能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她看向站在旁边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对方却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蠕动着嘴唇，喊着“静静”。
　　“我……我不叫静静，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
　　对方闻言，才反应过来，夫妻俩看着对方，似乎突然理解了什么事。
　　“你不是静静……对，你不可能是静静。”
　　“请问你们到底是……有什么事嘛？”
　　“我们是来找楚夏的。”

　　（二）
　　“你和我女儿确实长得有些相似，连我刚刚都老眼昏花把你认错了。”
　　“但其实细看，你和静静还是不一样的，你看着比她文静，也比她……更加健康。”
　　夫妻俩拉着林安说了好多话，都是他们女儿孔静荷的事。
　　她从小就喜欢跳舞，楚夏最开始时的华尔兹舞步甚至都是她教的，她还喜欢弹吉他和钢琴。
　　她会是一个明媚又热烈的女孩，会是一位优秀的舞者，她会有除了吉他和钢琴以外的爱好，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她也许会痴迷架子鼓。
　　如果她的心脏病没有突发，没有死在那个夏天。
　　可是一切就像一部烂尾的小说。
　　孔静荷父母临走时候的时候，孔母还特地跟她说了一句话。
　　“你是个好女孩，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你要相信自己，孩子。“
　　林安笑着说：“好。“
　　这个房间里的喧嚣一瞬间安静下来。
　　落日的余晖从阳台穿过，洒在林安的身上。

　　她想起来高中时那些人在她桌子上写下的那些话。
　　“没有人会喜欢你，丑八怪！”
　　“你真讨人厌啊，林安。”
　　“你父母干嘛要把你生下来？”
　　……
　　林安曾经以为这些锋利的话语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如今她才发现原来曾经受过的伤已经变成了疤。这些疤被楚夏的谎言覆盖，她就天真的以为自己痊愈了。如今谎言落幕，陈旧的伤疤再次出现，如同阴湿的厉鬼，在角落咯咯做笑，嘲笑她的一切。
　　林安站在这里，站在客厅看向阳台，这里曾经是她和楚夏的幸福小窝。
　　夏天的时候，楚夏会把阳台布置成小影院，他们可以坐在那里吹着晚夜地风看着《罗马假日》，情人节的时候，楚夏会把阳台布置成烛光晚餐的场景，她会给林安讲可爱的笑话，会放起温柔的音乐，然后邀请她跳一支华尔兹。
　　林安不会跳舞，更别说华尔兹，于是楚夏揽着她的腰一步一步地引导着她。
　　可如今，这一切就像是在阳台上舞动着的幽灵，挥舞着双手，笨拙又可笑。

　　她努力地想把蛋糕做好，却总是出错，就像她的人生，每次以为终于要幸福的时候，曾经犯下的错误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摧毁了现有的一切。
　　她很晚的时候才终于把蛋糕做好，不过奶油塌了，上面也没有祝福的字语。
　　林安把戒指盒放在蛋糕旁边，本来她想要把戒指藏在蛋糕里，给楚夏一个小惊喜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手机滴滴一声，是楚夏发来的消息。
　　“今晚要加班，可能要晚点回去，我尽早结束，回来带你吃大餐。”
　　林安没有回他，自顾自地收起了自己的东西。
　　其实东西很少，几件衣服和日常的洗漱用品。
　　至于一些他们一起买的花，小鲤鱼，她搬不走，于是决定留给楚夏自己处置。

　　楚夏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林安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色很平静，没有以往欢迎他回家的热情。
　　“我回来了。对不起啊，小安，让你等太久了。“
　　林安摇摇头，对他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
　　“我给你做了蛋糕，我们就不出门了吧，吃蛋糕，好嘛？“
　　不知怎么，楚夏听着林安的声音竟然有哽咽的感觉。
　　“小安，你怎么了？不舒服嘛？“
　　楚夏拉住林安，说着就要去摸林安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不舒服，我去给你拿蛋糕。“
　　说着躲开了楚夏的手。
　　林安把蛋糕拿出来，神色有些扭捏。
　　“做得不怎么好，奶油有些塌。“
　　“没事，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在林安听来，每一句话中的“你“，指的都是孔静荷。
　　“你给我切一块好嘛，小安。“
　　“嗯。”

　　“楚夏，我们分手吧。”
　　林安一边切着蛋糕，一边轻飘飘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
　　他手里接过林安亲手为他做的蛋糕，可是林安却突然和他说要分手。
　　“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没有怎么陪你，生气了?”
　　楚夏严眼中的阴翳转瞬即逝，一双多情眼弯起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放下手中的蛋糕，想要去抱林安。
　　“这段时间忙完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楚夏，我长得像她嘛？”
　　林安很平静地看着他，冷冷地问出这句话。
　　闻言，楚夏想要拥抱林安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他僵硬地收回手，心脏似乎有些抽动。
　　“你在说什么?像谁?”
　　即使到现在，楚夏还在试图维持着谎言，他从未有如此地紧张与不安。
　　“孔静荷，你的初恋。
　　“谁跟你说的这些东西，黄景仁?”
　　楚夏的声音带着不常有的激动和偏执，林安心下了然，就像自己珍藏的爱人被人亵渎了一般。
　　“今天她的父母来过了。”
　　楚夏知道这层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只好低声一笑:“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就像是突然把戴久的面具撕下，林安甚至有些不认识对面的人了。
　　“你应该庆幸自己确实和静荷三分像，否则我也不会注意到你。你只是一个替身，你凭什么先跟我说分手?”
　　楚夏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不是说出的话语这么冰冷刺骨，林安以为他在对自己说什么可爱的情话。
　　“小安，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楚夏说着还轻抚林安的头发，好像他们真的是很亲密的情侣。
　　你不也很喜欢我嘛？”
　　林安看着他，听着他说的话，顿觉全身直直地落入寒冬冰水中。
　　她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楚夏，这五年每一天都装着喜欢我，试图从我身上找一点孔静荷的影子，是不是很累?”
　　“什么?”
　　“如果孔静荷在的话，她一定希望你幸福，而不是找一个劣质替身，装作她还活着，然后假装幸福地活着。”
　　“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
　　“所以我现在也不能喜欢你了，楚夏。”
　　就像阿黛尔的那句歌词一样，I can’t love you in the dark.
　　我没办法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像从前一样爱你。
　　“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我们分手吧。“
　　“我说过，不要先跟我提分手，我不会同意。”
　　“那你可以先提，我不介意谁先甩的谁。”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空气突然凝固，林安的最后一句话唤醒了楚夏的理智。
　　“对不起小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和你分手，我……“
　　楚夏看着对面的人，他清楚地看见那双与孔静荷最没有相似点的眼睛里全是失望、难过还有自嘲，似乎她早就预见到这一切，所以才会这么平静。
　　他说不出任何解释，什么解释都太苍白了。
　　“楚夏，我不是她，对不起。“
　　林安说罢就离开了，楚夏想去拦他，可是最后的理智维持了着最后的体面。
　　拦住了又如何呢，就像林安说的她终究不是孔静荷，他心里从来只有孔静荷不是嘛？
　　可是为什么看着林安难过的眼睛，看着她撑起笑容劝自己放下的神色，看着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自己胸口那会泛起一阵酸涩？
　　桌子上塌掉的蛋糕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戒指盒。
　　楚夏打开，把里面的戒指拿出来。
　　很简单的设计，要是放在以前，楚夏一定看都不会看一眼，可他竟然会因为林安要送给自己一枚戒指而感到内疚。
　　这本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生日，如果谎言没有被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