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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失眠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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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孟波的妈妈不会住很久,下意识的没有把东西全搬走,除了换洗的衣物和被褥之类的,其他东西都还留着。
“孟波,以后吃不到你做的菜了,我怕我受不了。”
孟波正在水房洗菜,低着头闷闷地笑,“你妈做饭不好吃吗?”
“不是所有人都深谙厨艺,我妈从来不做菜,她就是下班回家比我爸早,也是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我爸回家做给她吃。至于我爸,男人嘛,在这方面很不上心的,排骨永远都是清水炖汤,无非是有时候加萝卜,有时候加笋尖青菜,鲫鱼肯定红烧,鸡鸭跟黄豆一起红烧,还有青菜帮子能切那么大。”我比了两寸长,“哪像你不同大小的青菜切成不同长短的段,菜帮子大了会切竖刀,你还敲点蒜泥,油淋时温度掌控也很讲究。我以前看射雕英雄传,书里就说能把油淋小白菜做得好吃的,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管怎么说,有男人愿意下班给你做饭还是好的,你妈真有福气。”孟波把菜洗完,最后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然后道:“你要真想念我炒的青菜,反正咱俩一起上班下班,你可以吃了饭再回家。”
“那就一言为定了。”
他把菜拿到阳台上,在砧板上很快切好,一边切一边又说:“不过以后不要买菜了,你就是来噌个饭,不要出菜金,你给我我也不收。你把这里让出来给我妈住,我还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俗了啊!别跟老子谈钱,伤感情。”
青菜“哧”一声下了锅,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再问时,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地谈起了实验室的事情。
孟波妈妈来的当天,我特意请了假跟他一起去接人,徐华晋倒是由于医院里忙,一时走不开,说是到傍晚时分才能赶过来。
把行李放下以后,孟波就跟他妈妈在宿舍里相对无言了一阵,我忙进忙出把一些土特产分门别类放好,又把新被褥收进来铺好,扭过头的时候,就看见孟波妈妈在抹眼泪。
“我觉得我活着就是拖累你。”她说道。
孟波很惶恐,虽然没有跟着掉眼泪,但是眼睛红红的,“你说什么呢?我只怪自己没用,读书读到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不能给你提供。”
“没有,这里挺好的,比我住的那边好多了。”她其实已经环视了很多次,这会儿又看了一遍,两边的床各自用花布帘子挡了起来,维持一定的私密空间。本来孟波考虑过从中间拉一道帘子,我说这样子老太太会多心,自己儿子还跟自己生分。不如跟帐子那样拉起来,弄个小空间,晚上要看书也不至于太打扰老人家。
我看他们还想说点体己话,就借口去菜场买菜了。
回来的时候徐华晋已经到了,老太太正和她轻声软语地说话,听内容无非孟波读书是如何艰难,他从小是如何懂事,不过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很细节的内容,听着倒也有趣。
孟波冲着我说道:“每次抓到人就说,下回抓着你还要再说一遍。”然后他走过去把削好切成小块的苹果装在盘子里端到两个女人跟前,“妈,你不如听听小徐怎么求学的,她的故事可精彩多了。”
徐华晋往常都是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死气沉沉的,现在突然变得活泼可爱起来,“也没有那么夸张。就是我家里好多小孩的,我是大姐,从小就是干活供下面的弟弟读书,我们家重男轻女,女孩子一律没机会读下去。我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那时候我爸不让我读下去,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到校长那边去求的免学费,但是没那个申请资格,我自己跑老师家跑校领导家,后来他们给我凑了第一学期的学费。好在我读书争气,总之就这么读下来了。”
孟波的妈妈眼泪汪汪地摸着徐华晋毛茸茸的短发,叹道:“都是苦孩子,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孟波看不下去,“好了好了,要开饭了,你们别就着眼泪下饭。”
我跳到桌前用手去拿盘子里的肉片,“啊,这回锅肉是改良版的,都来吃吃,可好吃了!”
吃完这顿饭呆了没一会儿,我跟徐华晋一起下了楼,孟波出来送女朋友,被我们推回去了。
我说今天我来当护花使者好了,孟波也不再坚持,有些话怕是他们母子俩私下才能说的,而说一晚上也不一定够。
我和徐华晋走到大门外面,我说:“上回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是听了一些谣言,实验室里有人就爱瞎说话四。孟波跟那个女的,也就是给同一个教授打工做一个项目,他们没什么的。”
徐华晋装傻充愣,“啊?什么事?哪个女的?”
我觉得她厚厚的镜片下那双眼睛很犀利,一下子有些词穷。
“我刚刚说的家里很多弟弟妹妹,自己拼命上高中的事情,也是假的。”她笑得有些小得意,“不过我这样说,孟波会被打动,觉得跟我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不是爱情。”我冷冷地说道。
“爱情对孟波来说太奢侈。”
“你不爱他吗?”
“我觉得他会对我很好,我也会对他很好。”
“那你可小心了,像他这样的男人,一旦什么都有了,也许就开始憧憬爱情。”
她一下子乐了,“你还别说,我们就这个话题讨论过,他说他不敢保证,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允许我把他阉了。”
我哈哈大笑,大抵觉得那不过是孟波的俏皮话,想不到他们亲密的时候,他也能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可是看到徐华晋那副禁欲般的样子,我又不由自主地发抖,觉得好像她已经当真了。
我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家里,洗漱过后爬到床上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过去一年多跟孟波朝夕相处,大寒天里生病,他会把两张床拼起来跟我挤一个被窝,然后把我的脚抱起来,再垫一个热水袋。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男人的脚就是臭的,一天到晚包在球鞋里,那味道再怎么洗都去不掉。
每次上床以前我都仔仔细细地泡脚,擦干了闻闻,担心上面有什么味引起他的不快,他就安慰我,“不臭啊,真的不臭。”
我的脚在他跟前,他的脚也在我跟前,睡觉的时候难免有碰触,后来就是我故意的,他的腿很长很直,脚踝很正,体毛稀疏,脚板永远都干净柔软。有一度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有那种书上说的癖好,对人体的某一部分特别迷恋。不过当他弹吉他的时候,我又开始喜欢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甲总是剪得干干净净,他的脸或许算不上英俊,可是那双手如果有个什么比赛排名,肯定可以算极品。
后来到夏天,他光着膀子穿一条五分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不由赞美,“孟波,你就是那种从后面看倾倒众生,从前面看吓倒一片的人。”
他用手在自己胸前抹了一把,又得意洋洋地拍了拍,“羡慕吧?你少打游戏多锻炼身体,就跟我一样健美了。”
我破口大骂,“老子踢球还少?我那个胃病是从我妈那里遗传的,我这身板更是和我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是人无完人,天妒英才。”
后半夜三点多,我还在回忆这些那些的事情,而且并不觉得有多么变态,心里唯一的念头:我就这样从宿舍搬出来,太亏了。和孟波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真是开心极了,就连实验室里冗长无聊的数据分析和报告书,都因为有他跟我合作,而格外细心耐心地完成。
当时甚至傻乎乎地跟个小学生那样发誓,孟波是个勤奋刻苦的青年标兵,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人生的标杆,我一定要像他那样勇敢地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