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饭桶》插排不倒茶不打牌

2、啤酒，布娃娃和平行宇宙

　　我和恶魔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撕开联合包装的塑料皮，拿出一罐啤酒。
　　奥尔森·潘菲尔德是个卖仿制油画的不入流画家，在一九六七年对自己扣下扳机，那时他三十二岁，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已经忘了，总之是邀请我共进晚餐之类的。
　　这家伙原本是想请我吃枪子吗？结果因为我迟到，气得自己独吞了。
　　“你看，他家连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啊。”我用自己的发现当做推论的证据，恶魔完全没有在听，坚持用他的绒布脸摆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人就不要抱怨了！”恶魔冲我叫喊，但由于体型的限制，他发出的声音也只和普通人稍微大声一点说话等同，“加班费根本没地方能用，都是你害得我在这时候加班啊！我和豆豆子的约会该怎么办？”
　　“这个嘛……她压根就不喜欢你来着？”我的本意是让恶魔不那么感到伤心，他听到后却直接向后倒在桌子上，撒泼打滚起来，尾巴把扫掉了办公桌上的糖盒和圆珠笔，“再说你也很闲啊，约会对象因为迟到就开枪自尽的人可是我，豆豆子才不会为了你做这种事。”
　　恶魔丝毫没有受到安慰，他在桌子上蜷缩成团，两只手挡住眼睛，假模假样地开始啜泣，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把他捡起来，摸摸他的脸。
　　布一点儿都没湿，棉花也没有变重，恶魔在我手掌中扭来扭去，尾巴尖戳着我的手背。
　　“喂喂，你也根本没在哭啊，这不是和豆豆子根本不喜欢你一样吗。”
　　恶魔用塑料牙齿狠狠咬了我。
　　“加班地狱是最残酷的地狱，对恶魔来说也没有例外。”他说教道。
　　而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的恶魔已经止住了假哭，他只是个布娃娃，长成简笔画卡通人物的样子，穿着和恶魔身份完全不符的浅青色两粒扣西装，领带因为尺寸过小而皱巴巴的，有尖尖的一对角和尾巴，却没有翅膀。 初次见到恶魔后不久，我便确认了他从材质上来讲确实是布娃娃，塑料做的眼珠和牙齿，尾巴里编入了铁丝方便活动，剩下的身体部位捏扁后马上就会回弹，对于玩偶来讲，这些特征都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去应聘“坐在人肩头的恶魔”这个职位，他大概会被直接拿进精品商店以次充好吧？比起他，豆豆子才更适合恶魔这个称号，可爱得像魔鬼的女孩子。
　　豆豆子和恶魔一样，也是只有二十厘米高，填充了棉花的娃娃，不过是穿着玫红色高领毛衣和绿色格子短裙的女孩形象，后背贴着一张写了“弱井豆豆子”的标签。她有细细的眼睛和塑料做的尖牙齿，一对角和编了铁丝的玫红色尾巴，可以从头上摘掉，而不是缝在固定位置的玫红色发卡——甚至还有和裙子同样颜色的安全裤。
　　豆豆子比面前这个恶魔讨人喜欢多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比她更可爱的豆豆子，是绝对、绝对不存在的哦。”就连恶魔自己，也有那么一回得意地和我说。
　　同样据恶魔所说，他和豆豆子来自早就毁灭了的布娃娃宇宙。在布娃娃的宇宙里，整个世界的居民都被当做布娃娃生产出来，全自动流水线把无数玩偶推到工厂传送带的尽头，那里有数不清的恶魔，数不清的豆豆子，数不清的面目模糊的其他玩偶，数不清的玩偶们互相挤压着，从传送带的尽头向世界的尽头涌去。
　　在整片棉花和布料堆砌出的海洋之中，突然开始说话的只有其中一个恶魔。
　　恶魔在给我讲他发现了正夹在玩偶缝隙中破口大骂的豆豆子，从而英雄救美时，用上了布娃娃很难做到的自豪语气。
　　唯一的恶魔和唯一的豆豆子就这样手牵着手，在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堆满了尸体的世界里散步，白炽灯的光照耀布娃娃宇宙的每个角落，不过我觉得这是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走出过生产玩偶的工厂。
　　“嘁……但是后来我们的宇宙就要毁灭了，豆豆子也根本不喜欢我，肯牵我的手是因为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在英雄救美故事的结尾，恶魔垂头丧气地说。
　　和我说过的话里，只有豆豆子根本不喜欢他听上去像是真的，在巨大并且寂静的地方听这家伙不断啰嗦，想不讨厌都难吧。
　　“所以还是重来吧！重来。”恶魔见我没有继续反驳他，再次挣扎起来。
　　“就这么屈服于加班地狱了，好逊。”我把恶魔丢到一边去，刚刚拿到手的啤酒还没来得及打开，“先喝完这罐啤酒再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