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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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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衍舟跟着骆驼们一同到了湖边,卷起袖子,将二人的羊皮水袋灌满。
几经风吹日晒,他原本惨白的肤色也逐渐回暖,浮上了一层康健的红。
受领事叮嘱,二人上路前特意更换了白色布袍,散热透气。而今黄沙缕缕吹拂,侵透了衣里,白色得衣袍看上去混黄不清。
哪还有个王爷的样子?
不过君衍舟也不在意这些,他望着远方赤红的夕阳,俯下身来,撩起水,同骆驼们痛饮一番。骆驼们尚不知其真意,只是温顺地趴卧在湖边,用它们那湿漉漉的舌头抚过君衍舟的脸庞。荒漠落日,孤雁飞沙,连续十几日,沙地一望无际,沙丘随风腾挪,每每一脚向下踩去,连人都是虚浮的。
可君衍舟却觉得很畅快。
在皇城里,多少个日夜辗转难安,孤立无援;至王府时,多少个午夜梦回那深宫牢笼,手足相残,而今统统被烈风卷吹了个烟消云散。
将两只水袋挂在身侧,君衍舟摸了摸骆驼们头上的嗉毛,快步回了驿站。
接连几日只有馕饼肉干果腹,这一会,商队的人都在往食肆去,谢清渺也不例外。
君衍舟找见谢清渺时,谢清渺正站在人堆里,抱臂站在食肆门口看戏。就连店小二也在门口哆哆嗦嗦地往里瞧。
君衍舟挤过人群凑到谢清渺身边,谢清渺见他来了,便往一侧给他挪了个位置。
“怎么了这是?”君衍舟把水袋递给谢清渺。
“喏,里边儿那个,说是这驿站被他包了,要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呢。”谢清渺接过水袋,朝食肆里扬了扬头。
君衍舟顺着朝里望去,只见长屋里,一个穿金带银锦袍加身的少年人,大摇大摆地坐在大堂中间的靠背椅上,用一只鎏金的酒杯啜饮着杯中玫红色的酒液。他周围,五六个腰佩金刀膀大腰圆的侍从正在赶其他食客出去。
“王子殿下大驾光临,无关人等都给我出去!”那几人厉声催促着,一位背着卦盘的老伯刚到食肆,碗中的羊肉泡饼还未吃几口,便被掀了汤碗,推搡出门。
肉汤洒了他一身,老伯狼狈扑倒在地,支起上半身还想同他们理论,却被踩住了手掌。疼痛登时让他大喊出声。与此同时,一缕暗金色的刀光横在了他的面前。
“杀人了!”那老伯一见金刀,便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看着那侍卫,吓得一动也不会动了。
谢清渺把水袋又扔给了君衍舟。
“再帮我拿一会。”
话毕,谢清渺只身跃进了屋内。门口不远处便有一张酒桌,她单手朝桌子一拍,那坛酒便被震得飞起,谢清渺抬起右腿朝里面一扫,那桌上的酒坛便嘭的一声撞在了那侍卫的头上,轰的一声,赤红色的酒液撒了他满头满脸。随着酒坛碎成了几瓣,那侍从也轰然倒下。
一时之间,原本站在门口看戏的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打伤我夜逻的侍卫!”那西域的小王子咚的一声放下金杯,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着谢清渺。
谢清渺施施然收回右腿,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他该打。恃强凌弱,目无尊长,用锐器驱赶一名耄耋老人,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谢清渺淡淡道。
“就是就是!”
“你那侍从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驿站是大家歇脚的地方,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什么西域王爷,耽误大伙休息,就给我滚出去!”
有谢清渺撑腰,围观群众也挺直了腰杆。
然而,那小王子盯着谢清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神色却突然讨好了起来。他照着那侍从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侍从见状,也不再赶人,而是躬身回到了自己主子的身后。
“这话从何说起,他,他拿刀是不对,回头我定然好好教训他。美人何须同他置气?这大漠漫漫,我同美人一见如故,那坛酒碎了可惜,我这儿还有几壶上好的琉疏佳酿,能否请美人同我一叙?”
围观群众哗然,原来又一个想吃天鹅肉的。
话虽如此,可细细打量一番这琉疏国的夜逻王子殿下,倒也是生了副好皮囊。
少年人肤色深厚,宽肩窄腰,衣着华美,面容更是西域人特有的深邃,碧绿色的眸子在额前卷卷的黑色碎发下显露出几分朦胧的金贵。
话到这儿,君衍舟是彻底坐不住了,他走出人群,同谢清渺并肩。
长剑嗖地出鞘,剑峰直指夜逻。
“废话这么多,你走不走?”
夜逻一条长腿架在桌上,眯眼看过去。“你又是什么人?本王子同这位美人讲话,与你何干?来人,把他扔出去,别在这碍眼。”
闻言,君衍舟给气笑了。
谁还不是个王子了?
几名侍从朝君衍舟冲去,君衍舟长剑一挑,打头这人便他被挑碎了腰带,裤子失去了禁锢,一下褪到了脚踝,露出两条毛腿。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若说商队的人对谢清渺的武功最是钦佩,但更爱看的还要论君衍舟的打法。动作利索,不讲究章法,主打一个趁你病要你命,除了爽快还是爽快。效果看上去可比谢清渺那蛮横的一刀切多多了。
未战先败,剩余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动手。君衍舟用剑一震,他先抗住一刀,借力在空中转了几转,用双腿狠狠踩住两人的肩,朝余下那人刺去。来人无法,只得拔刀抵挡。君衍舟的剑法不如谢清渺,可胜在轻快,变数又多,出奇制胜之招常有。
周旋之间,几人还真奈何他不得。
谢清渺走到夜逻面前。
夜逻拿来酒坛,替谢清渺满上一杯。他那鹰一样的眸子一直死死盯着谢清渺不放。
谢清渺状似接过酒杯,实则一拳打向夜逻门面。
夜逻并非不会武功,不然他也不敢撩拨谢清渺。只听嘭的一声,谢清渺的拳头砸在了他的手掌上。
夜逻得意地笑了起来,将谢清渺的手抱在了手心。然而,还没等他笑完,谢清渺已经娴熟地一拧,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向下狠狠一崴。
“呃!!”夜逻手腕瞬间脱力,他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却又忍着疼痛,拼命找回主动权,把谢清渺朝他怀里拉去。
谢清渺不退不避,她夺过夜逻手里盛满酒液的金杯,对着夜逻的腹部狠狠怼去。
夜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这重击打得倒退数步,衣服也被毁了,只得捂着腹部干呕了几声。
谢清渺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抬掌对着夜逻的脸又是一下。
夜逻伸出双臂招架,奈何他低估了谢清渺的力量,也低估了自己着装的繁复程度,被谢清渺这一掌拍得手臂阵痛,衣料也挣了个粉碎。
谢清渺进,夜逻退,你方出拳我招架,就这么一直打到墙边。
片刻后,谢清渺抬起手,把夜逻一整个轻松举起,然后向后甩去。
她的动作稳准狠,君衍舟原本来在耍猴似的戏弄几人,一见谢清渺发力,他将眼前撅着屁股哀嚎的壮汉一脚踢开,自己赶紧闪到一旁。
只听轰隆一声,夜逻被连人带桌子扔到了他手下的几名喽啰身上。
五个人在地上压成一团,止不住地哀嚎。
“你给本王子等着,本王子定要叫父王把你抓进地牢!”夜逻趴在地上恨恨大叫。
至此,屋内再没有了战斗力。
围观群众欢欣雀跃,一片叫好。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夜逻拼了命地爬出来,却又被挣扎得侍从压倒在地。
没过一会,人群后传来了一声娇喝。
“瞧瞧,这是谁呀?”
众人纷纷让开到两边,把门口让了出来。
女子身穿一件降蓝色纺纱长裙,腰带一副金玉护手,手臂附上了一对水袖。肩披一件宝蓝色连珠纹齐胸坎肩,头戴细纱,额饰流苏金坠,美目含笑,宽宽朝谢清渺走来。
她的气质有些特别,分明全然是西域的服饰,可人并非西域人,倒像个温婉的江南少女,皮肤白皙如月色,身姿迤逦似锦缎。
“是谁惹了咱们夜逻殿下,动这么大火气?”女子笑着同夜逻搭话,可视线却落在了谢清渺身上。
夜逻抬头一看,火气更盛,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推开这地上打滚的喽啰们,在哄笑声中,头也不回地跑了。
经过那西域打扮的女子身边时,女子轻轻一挥手,那水袖便缠住了夜逻的脚踝,把夜逻又摔了一个狗吃屎。
夜逻回头看向那女子,眼泪竟然都被摔了出来。“伊帕尔,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夜逻流着眼泪,头也不回地朝驿站外的滚滚黄沙跑去。
“殿下!太阳马上就要落山,您不能再乱跑了!“几名侍从连滚带爬地跟了出去。
惹是生非的人终于被赶走,众人连忙谢过几位少侠,鱼贯涌入饭厅,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一直躲在后厨得老板这会才敢冒头,为报答几位路见不平的少侠,免去了他们的食宿钱。
“伊帕尔,真是个好名字。”谢清渺走过来。
“什么伊帕尔不伊帕尔的。我可是在这儿等了你十多天,怎么到现在才来?”
“路上耽搁了。还有,”谢清渺看了看若无其事守在旁边的君衍舟,招了招手。
伊帕尔就看着君衍舟像一只金毛大狗一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这位是君见微,我儿时的玩伴,之前同你提起过。”
君衍舟学江湖人一般抱拳。
“伊姑娘。”
伊帕尔瞧了瞧君衍舟,又瞧了瞧谢清渺,笑着回了个礼。
她心道,什么儿时玩伴,不就是青梅竹马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我可不姓伊,我叫玉盈枝。叫我盈枝便可。如何,渺渺,刚才可算活动了筋骨?”
谢清渺摇头。“连塞牙缝都不够。”
玉盈枝笑了,她抬起一臂水袖去缠谢清渺,被谢清渺一把攥住了水袖。
“多日不见,不知渺渺武艺可有精进?我们比比?”玉盈枝一扯,谢清渺便同她站在了一处。
谢清渺爽快地拔出重剑,“请。”
两人齐齐走去屋外。
君衍舟跟在两人身后,心想,渺渺?那人竟然喊谢清渺作渺渺,我怎么从没想起来这么喊过?
下次,我也要喊渺渺。
商队的人见三人走出,不禁议论纷纷。
“那西域的小姑娘,是什么人呐?”
“我看不像个西域人。”
“看着也会武功。”
“何止是会,我看她那水袖,力道不小呐!”
有人问:“她和谢清渺认识?”
一时之间无人应答。过了一会,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少年人的声音。
“自然认识。”
闻言,众人都朝出声的人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机关护臂的少年人,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喝酒。
见到众人的目光,他不禁摇头叹笑。
“那可是‘风雨听雷’,你们连这都没听说过?”
“什么?什么听雷?”
“清风拂面盈庭枝,骤雨初歇水云渺。”少年摇了摇头,“也罢,毕竟是在西域。武功最上乘的江湖新秀就在门口对弈,这群人竟然还能吃得下饭。”
他提着壶酒,在众人得目光中摇摇晃晃离去。
“再不出来看,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