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向西》榣山月

12、第 12 章

　　黝黑的隧道深不见底，谢清渺沿着太阴之门一路向下，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了一汪深潭边。

　　谢清渺用火折子照向四周，发现这里已是尽头，别无他物。

　　一粒小石子滚入谭中，在水潭上荡起了层层波纹。

　　谢清渺看向那滚落的石子，拔出了重剑。

　　重剑哐啷一声垂在了后方的墙上，谢清渺转头看向来时的隧道。

　　“什么人？滚出来。”

　　无人回应。只有被震落的碎石一块一块滚入了谭中。

　　谢清渺把重剑拔起来又一次撞在墙上。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你若再不现身，我不会手下留情。”

　　谢清渺审视着漆黑的隧道。过了许久，一个瘦弱的人影从拐角的洞顶上朝谢清渺扑来。来人拿着一把尖细的匕首，一上来就直奔谢清渺的脖颈。

　　谢清渺重剑一甩，登时将洞口砍成两半，拦住了来人的路。

　　那人轻巧地将身体团成一团从上方窜过，谢清渺闪身躲过那冒着寒气的刀光，五指并拢单掌推向那人的腹部。

　　来人比想象中的力道要小很多，身形也十分纤细。谢清渺这一掌实打实拍到了对方的腹部，对方登时被打回了隧道，连连翻滚到一边，他的匕首撞到墙壁，又滚过到了谢清渺脚边。

　　谢清渺将匕首收起，她举起火折子，贴近那人的脸，这才看清。

　　来人竟然是一名少女。她的身形又瘦又小，简直像个还没及笄的孩童。一袭黑色衣袍穿在身上弱不禁风，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而最让谢清渺惊讶的是，少女的脸上，从右至左，一道狰狞的疤痕覆盖了她的整张脸。

　　就像一只受伤后逃走的迷途幼兽，她惊恐地看着谢清渺，一下坐在了地上。她既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什么喊声，只是用那因为瘦弱而略显突出的金色瞳孔看着谢清渺。

　　谢清渺没敢放下剑。

　　她走之前很确定太阴之门关上了，且她不认为这样一个羸弱的少女能再把门打开。

　　凭空出现的少女身上有太多谜团。

　　“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谢清渺问。

　　少女依旧呆呆地望着她，歪了歪头。她似乎听不懂谢清渺说的话。

　　谢清渺耐着性子继续问。

　　“为什么不说话？这座地宫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望着谢清渺横在身前的重剑，瑟瑟发抖。

　　哑巴？谢清渺心里数个念头闪过。

　　银光一闪，少女用遍布血痕的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头。

　　谢清渺却将重剑收回背后。

　　她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无法再对这样一个毫无内力的少女下手。

　　“五步之外，不许靠近我。”谢清渺用石子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回到了潭水边。

　　她看向这死气沉沉的潭水。

　　墙壁上没有任何提示，触目所及之处只有这潭水。

　　只能是水里有什么机关或者通道。

　　谢清渺掏出手帕用潭水打湿。手帕上没有显现出任何颜色。

　　谢清渺解开重剑放到一边，她脱掉了外袍，打算下水一探。

　　就在她打算跳进水中之时，身后的少女忽然焦急地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谢清渺回头。

　　少女很听话地站在她画的那道线之后，伸长了身体，焦急地啊啊喊着。

　　“你想说什么？”谢清渺走过来，将那道线蹭掉。

　　少女依旧没有越过线，她在原地焦急地转了几圈，双脚在地上吧嗒吧嗒地踩着，谢清渺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一双脚被石地磨得通红。

　　过了一会，少女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将那枚坠掏了出来，交给了谢清渺。

　　谢清渺接过这和君衍舟那枚一模一样的玉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看向少女那金色的瞳孔，无数个碎片在眼前交叠，却又无法拼凑成段。

　　少女听不懂谢清渺的话，她指了指水潭下面，啊啊地喊。

　　谢清渺懂了，她将那坠子在少女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水下。

　　“你是要我把这个，放到下面去？”

　　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清渺攥紧那枚坠子，她把火折子塞到少女手中，转身利落地跳下了水。

　　潭水比想象的要深，得亏谢清渺水性很好，她屏气凝神，带着玉坠向下游去。

　　只听唰啦啦几声，一个九宫格状的巨型铁蒺藜浮了上来。谢清渺立刻将身体倾斜，像一条白色的游鱼迅猛地自缝隙灵活钻过。

　　若是瘦弱的小女孩，那九宫格的大小，似乎不用躲便正好能够经过。

　　谢清渺隐约觉得，君衍舟的身世之谜就要解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渺终于触到了谭底。

　　果不其然，谭底正有一个尘封的阴阳八卦图。

　　谢清渺触摸那白色的圆点上正有一个圆形凹槽。

　　谢清渺掏出坠子，小心地放了进去。

　　她扭转玉坠，将它与凹槽紧紧贴合。直到这时，谢清渺才发现，这枚坠子上的纹路竟然是空的。像是被抽取了一般，只留下一道透明的印痕。

　　圆形的八卦图旋转了起来。潭水形成了一个漩涡，透过八卦的缝隙，渗入了更深的地下。

　　水潭边上，少女艰难地抱着谢清渺的重剑，扒在水潭边向下看去。

　　水很快就渗干，谭底下，一扇石门缓缓地移开，露出了长长的黑色的阶梯。谢清渺抖落衣服上的水份，斜踏上墙壁，运起轻功回到了岸边。

　　少女看向利落飞身上来的谢清渺，眼里盛满了亮晶晶的星光。

　　她指着谢清渺，兴奋地啊啊直喊。

　　感受到这毫不掩饰的羡慕，谢清渺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背对她蹲下身来。

　　“上来，我背你下去。”谢清渺向后伸出手臂。

　　少女看向谢清渺并不怎么宽厚的背脊，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浑身的血迹，用力在衣服上来回抹擦。谢清渺听到那用力摩擦布料的声音，回过头来，将少女窘迫的模样收进了眼底。

　　谢清渺回身握住少女那双擦得泛红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又一次将后背交给少女。

　　片刻后，一个纤瘦的身躯攀上了她的后背。少女的重量微乎其微，谢清渺抱紧少女，提起重剑，轻巧地跃下空了的水潭。

　　就在这时，异变骤升。底部的八卦阵忽地变成了箭盒，无数箭矢疾速飞驰向空中的二人。

　　这是在防备第二次的入侵者么？

　　多想，重剑在手里飞速旋转，谢清渺将重剑朝下，背着浑身是血的少女迅速坠落。她将重剑踩在脚下，以铁蒺藜为支架，以重剑为盾牌，挡过了这层层的剑雨。

　　就在这时，墙壁里前后各射出了一只箭矢。谢清渺侧身躲避，却突然想起身后还背着个人。眼看那箭矢就要射中少女，却见她迅速地抬起手臂，竟是一把握住了飞速运行的箭矢！

　　好精准的眼力！

　　谢清渺意外地回头看她，少女把箭随手又丢回了墙壁上，打碎了两个箭筒。

　　有惊无险，两个人终于落到最底层。

　　是这里么？谢清渺站在阶梯旁轻声问。

　　少女点了点头。

　　谢清渺说好，她将重剑放在身前，走下了阶梯。

　　随着阶梯螺旋下降，周身不仅没有变暗，反倒越来越亮。

　　一座宽阔的石钟乳岩洞出现在了眼前。巨大的岩石上似乎曾经镌刻过各色的图腾，如今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如果不去细看，几乎很难

　　少女终于放松了下来，她爬下谢清渺的后背，拉着谢清渺的衣角一路向前。越是往里，各色祭祀用的器具也越来越多。

　　两人一直走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中。

　　“这里是你的家吗？”谢清渺看着少女轻车熟路的走进大殿。

　　这座大殿十分空旷，到处都是坍塌的遗迹。大殿四周四周是许许多多倒塌的的立柱和倒下的旌旗，中间则由五六条锁链吊起一个圆形的石台，上面满是被黄沙掩埋的残破烛台和巨鼎，以及各种牲畜的骨头。无一例外，骨头上方画满了谢清渺从未见过的符号。远处，巨大的纳沙特拉石像高高捧起月亮，洞顶的细沙如流水一般滑落，自她的指尖向下流淌。

　　这里似乎是古时的祭祀场所。

　　少女拉着她越过中间的祭坛，一直走到纳沙特拉神像的旁边。

　　神像旁有一张草叶扎成的小床，少女扑过去坐在草垫之上，朝谢清渺挥了挥手。

　　原来，这才是她的“家”。

　　少女安心地依偎在纳沙特拉的神像旁，闭上了眼睛。见状，谢清渺也不想打扰这份安静，她环绕着神像，搜寻起了线索。

　　神像周围并无什么异常，谢清渺原路返回，在祭坛上上上下下翻找起来。

　　她在祭坛的原台上轻轻拍了拍。里面是空的。

　　祭坛上的沙子一层层被谢清渺扫去，终于，她在右下角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凹槽。

　　是玉坠。

　　此时玉坠还在她手上，谢清渺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草垫上的少女，将玉坠放进了凹槽中。

　　只听咣啷啷几声，一只老旧的妆奁从台子下滚了出来。

　　谢清渺手指微微发颤，这只妆奁，她娘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当年娘亲把她交给谢兰庭照料，一并交给她的东西，就有这只妆奁。

　　谢清渺小心揭开了铁制的环扣，将这只小小的匣子打开。

　　匣子里并无他物，只有一叠陈旧的信纸。那信纸比匣子大了不少，是被强行塞进妆奁的，四个角都被挤得皱成了一团。

　　而让谢清渺惊讶的，并非是妆奁藏信。

　　匣子里最上面的这封信上，是谢清渺再熟悉不过的娘亲的字迹。

　　那飘逸的笔法在信封上写了六个大字。

　　“纳沙特拉亲启”。

　　霎时之间，谢清渺只觉得四周风起云涌。巨大的纳沙特拉神像依旧垂着头，祂的双眸平静地扫视这一整个大殿，谢清渺抬起头来，祂仿若是在同自己对视。

　　这封数十年前自中原不远万里传来的信，收信人竟然是月亮母神纳沙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