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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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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王朝,庆和十四年三月,一则惊天秘闻在京城里传开。传言称皇长子君衍舟被邪灵附体,乃是西域人用邪术将西域邪神的灵魂封印进了婴孩的身体。而证据便是君衍舟微微泛黄的琥珀色瞳孔。
风言风语传到皇帝耳里,当即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同年四月,二皇子君书瑾于皇长子宫中寻得一尊佛像,佛像底部竟然刻印着非大景所用的陌生文字,同西域来使所写文字十分相像。一时之间风起云涌,皇帝下旨将皇长子幽禁于寝殿,不得外出。危急关头,早已卸甲归田的镇西将军,曾任皇子武师多年的谢将军替皇长子求情,拿自身性命替其担保。
五月,谢将军自请入狱,流言蜚语终有所收敛。皇帝下旨赐皇长子君衍舟封号为越,赴西北边域幽州就任。
同月,江湖英雄榜上第九位,重剑奇侠月无锋身死于一场门派争斗,被榜单除名。
同年七月,月黑风高之时,幽州番云城越王府内,一场暗杀,正在悄然展开。
是夜,乌云漫天。
掌灯侍女打了个寒噤,她一盏一盏吹熄了寝殿的灯,躬身退出了王爷的寝殿。许是不熟悉这北疆冷硬的厚门槛,她出门时绊了一跤。
瘦弱的身体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冷硬的地板上,她疼得浑身发抖,刚想喊出声,一根纤细的手指却在此刻点在了她的鼻尖。
“怎得如此毛躁?还不赶紧退下,当心吵醒了王爷。”侍女抬头,原来是掌家侍女青玉。青玉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侍女连忙朝青玉告了罪。一到这里她便得了风寒,连着烧了几日,青玉不仅替她买了药,还肯继续留她在王府做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慌里慌张地迈开小碎步,懊恼地朝自己的住处跑去。
青玉望着侍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由得叹了口气。王爷被分封到此等地界,和罢黜又有何分别?在京城过惯了悠哉游哉的日子,一下子到了这儿,别说是王爷,就连一个侍女,也受不得这等边疆苦寒。只盼王爷能熬过这一场王室纷争。
“扑通。”拐角的过道里,又传来了侍女摔倒在地的声音。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回定要好好训斥一番,平日里王爷脾气太好,把这一帮丫鬟都惯坏了。这么想着,青玉也朝着拐角走去。
果不其然,侍女又一次摔倒了,不过不是向前扑到,而是侧过了身体躺倒在地,用后背对着青玉。侍女舒展的肢体仿若陷入熟睡。
莫不是累晕了?不,肯定不是。
望着既没有痛呼出声也始终没肯站起来的侍女,一阵寒意涌上青玉的心头。
静谧的小道上,一阵迅猛的刀风盯着青玉的脖子呼啸掠过。
三尺、一尺、五寸……
谁也没想到的是,青玉竟然立刻反应过来,她利落地抱头下蹲,朝墙角麻利地一滚,正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那借着夜色掩盖身形的杀手,同样没有想到一个孱弱女子竟能躲开自己的攻击。
而这正给了青玉机会。
她不敢去看要杀她的人是何等凶神恶煞,只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拼命尖叫道。
“有刺客——!”
少女的惊叫声立时传遍了整个王府。越王亲卫齐齐出动,没过多久便将整个府邸团团围住。
眼见情况暴露,刺客迅速展开行动。
数十名黑衣人腾空而起,训练有素地冲向了王府正殿。
喊打喊杀声,兵器交锋声,霎时不绝于耳。
青玉被几名护卫救下,她却连谢也不说一声,只是连忙将几人推去正殿。
“快去保护王爷!”
青玉年仅四五岁时,便和哥哥青书一同被买进了府邸。这十几年来,王爷待她便如对待亲生妹妹一般,细心照顾。
哪怕是要她为王爷死,她也心甘情愿。
又一批刺客翻墙而过,朝着正殿冲去。有些人被箭矢击落,有些人还在向前,而有一人,偏生正正好好看见了躲在墙角的青玉,停下了脚步。
“一个不留。”刺客哑着嗓子举起了匕首。
青玉看着马上就要凑到眼前的寒光,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终究是逃不过。
层层叠叠的乌云终究只是月亮身旁的过客。盈满的月一点点亮起,将青玉纤细的身影拓印在雪白的墙壁上。
那刺客佝偻着身形,朝少女的脖颈挥出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枪破空而来,嗖地冲向了刺客,不偏不倚正好将刺客拿刀的手戳了个对穿。
那面墙上拓印出了第三个人的身影!
“不趁手啊。不过,救急倒是够用。”来人轻叹。
青玉不顾飞溅在脸颊上的鲜血,她迎着月光抬起了头。
月色之下,一名年轻的白衣女子驻足于飞檐之上,轻蹙眉头,双手抱臂。她身后背着一柄比她人还要高大的重剑。
那刺客痛喊一声,转身朝她杀去。
然而,女子抬手握剑,重剑顷刻一挥,立时在皎皎白月之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青玉怔怔地看着,只用一招,那刺客便被未知身份的女子轻描淡写地砍下了头颅。
女子利落地收剑,轻巧地跳下房檐,随手捏起了刺客衣袂上的玉佩。
“素雪阁。竟也落魄到此等境地,叫此等肖小前来行事?”
青玉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女子走进跟前,她才发现这竟然是位出尘飘渺的绝色美人。美人走到她身边,掏出帕子替她拭去了脸上的鲜血。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青玉没齿难忘,然事出突然,青玉还有一事,恳请女侠垂怜!”青玉当即就要跪下。
“不必了。若是连这种草包都要靠我摆平,君衍舟也无颜见我父亲。”女子朝正殿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
青玉大惊。美人竟敢直呼王爷姓名。
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四五个刺客便投壶似的被扔出了正殿,一个倒飞压到了花丛,一个嘭得一声砸上了墙,还有一个晕头转向地朝青玉这边扑来,被白衣女子一拳打倒在地。
正殿里,青年人身穿墨色里衣,单手提着佩剑,阴沉着脸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他肤色惨败,身形瘦削,原本清朗的面容上却是愁眉不展。
“王爷!”青玉连忙跑了过去。
她扶住青年的手臂,上下左右细细打量,没看见什么伤口,悬着的心才终于是放了下来。
“您受惊了。”
刺客们终是被一个不留地诛杀,护卫托起尸体,将王府内院清理干净。
夜色之下,一柄重剑无声无息地出鞘,狠狠向青年人的头上砍去。
“王爷!”青玉一声惊呼。
青年不慌不忙将青玉护在身后,拔剑招架。
佩剑同重剑相撞的那一刻,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手腕震断,似曾相识的招式他接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能正面接下,连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将剑打偏到一侧,这种耍赖之事他却常做。
他提起一口气,右手一拧,佩剑一拐,将这难以阻拦的重剑狠狠向右拨去。
一阵剧烈的嗡鸣声穿过他的耳膜。
重剑偏移了角度,擦着他的耳朵飞驰而过,呛啷一声插在了墙上。
青年气急败坏地怒吼。
“谢清渺!”
白衣女子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把重剑从墙上拔了出来。
那面墙却似乎承受了它难以承受的重量,轰然倒塌。
“君衍舟,十年了,你还是这么废物。”谢清渺说。
谢清渺。青玉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谢这个姓氏,青玉确实知道的。
那便是王爷的恩师,前朝风光无量的镇西将军,谢兰庭。
此番前来边疆,若不是谢兰庭以自身性命向皇上担保,此时此刻,王爷怕是早沦落为刀下亡魂了。
眼前这位女子,莫非便是谢将军的女儿?
青玉抬头看向谢清渺。君衍舟的视线,也落在这位突如其来的女子身上。
十载光阴,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若不是这来势汹汹和当年一样的不讲道理,君衍舟定然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了。
女子一袭白衣,面若娇兰,此刻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目光清清冷冷。
君衍舟打量谢清渺的时候,谢清渺也在看他。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那个弱不禁风只会哭的小孩已经长成了如今的风流倜傥青年郎。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时间不对,地点不行,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谢清渺轻轻一抛,一个碧玉的坠子便扔到了君衍舟的手里。
君衍舟摊开手掌。月色下,那珠子上的纹路闪闪发光。
那形状好似一只羽翼,又像是草的叶片,花的根茎……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
“你襁褓之时流落在我家的遗物。”谢清渺解释道。
闻言,君衍舟直觉有事发生。谢清渺深夜携带此等信物不远万里到访此地,京城一定出了乱子。
“老师呢?”
君衍舟嗓音有些发抖,忽然之间,他不敢再去凝视女子那双澄澈的眼眸。谢清渺那张嘴最是狠毒,和她对骂了几年,打赢的次数寥寥可数。现在,君衍舟却有些希望,那张嘴不要留情。
可是,熟悉的嘲讽腔调却并没有传来。
“死了。”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既没有怨天尤人地咒骂谁,也没有愤世嫉俗地指控苍天不公。
“我到狱里时,他连站起来看我的力气都没了。他要我带上这枚坠子,来西北帮你。”
君衍舟浑浑噩噩地捏着那枚坠子,佩剑铛地一声落在了地面,他身体也一下子瘫坐了下去。青玉想要扶他起来,自己却根本使不上力,簌簌落下了好几滴眼泪。
片刻后,君衍舟沙哑的声音传来。
“帮我什么?帮我证明我没有被邪灵附体,还是证明我不会和西域人沆瀣一气?”
谢清渺看着顷刻之间颓败下去的青年人,那模样和记忆中的君衍舟相差太多。她抬起了重剑。那重剑在她手里轻若鸿毛,任凭驱使。
寒光一闪而过,君衍舟闭上了眼睛。
没有杀意,没有肉被刀锋刺破的声音。再睁开眼,谢清渺已经将重剑收回。
“有没有被邪灵附体,会不会和异族沆瀣一气,这事只有你自己清楚。君衍舟,若明日再让我看到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绝不轻饶你。”谢清渺垂下眼眸,掩盖掉那一瞬而逝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