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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照片背后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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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移动支付盛行的时代,钱包早已沦为累赘,但许献的口袋里永远装着那个干净整洁却略显陈旧的钱包。里面珍藏着三张照片,每一张都承载着许献为数不多的幸福。
第一张照片定格在游乐场门前。
"小鹿,明天带你去游乐场吧,就当庆祝你高考结束。"
书桌前的许献没有立即应答。他咬着下唇,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良久,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望向裴尚:"去游乐场...会失去哥哥吗?"
裴尚没有问许献为何会这样问,只是坚定地回答:“不会,永远都不会。”
然后就这样一直望着许献,两人目光绕在一起,绕啊绕啊,想要把一生都绕在一起。
那天是许献最开心的一天。不是因为旋转木马有多梦幻,也不是因为棉花糖有多香甜,而是因为——
“同学,可以帮我们拍张相吗?”
在他们准备进园的时候,一对情侣喊住了许献,许献看了下往前走的哥哥,又瞅了瞅那对情侣,抿着唇有点纠结,喊了句“哥哥”。
裴尚停下脚步,回头歪着头笑着说:“好了,哥哥在这等你。”
"太感谢了!"情侣连声道谢,在雕塑下十指相扣。许献透过取景框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心头涌起莫名的暖意。而远处,裴尚凝视许献的眼中,常年不化的冰雪也正在悄然消融。
"拍得好好呀!要不要我们也帮你们拍一张?"
许献没有作答,只是转头望向裴尚,这个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满眼都是渴望。裴尚故意拖长声调:"这——"
看到许献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睛和低垂的脑袋,裴尚终于憋不住嘴角上扬地道:"——好!"
"三、二、——"
在按下快门的瞬间,许献偷偷触碰裴尚的指尖,立刻被温暖的手掌牢牢包裹。他惊喜地抬头,看见裴尚目视前方的侧脸和微微扬起的嘴角。
"看镜头。"裴尚低声说。
咔嚓——
时光就此停驻。
照片里,是他们紧扣的十指,是许献藏不住的笑靥,是裴尚眼角眉梢流淌的温柔。游乐场的喧闹远去,唯有那一刻的悸动,被永远封印在方寸之间。
“丁零零——”
下课铃声响起,许献结束了第一天的学习,周围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明天活动,只有许献一个人安静地向外走去。
“许献~许献~明天来给我过生日吧~”
从教室匆匆追出来的梁峪白又开始了叽叽喳喳,被孜孜不倦追问了一天的许献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邀请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过生日。
梁峪白就这样跟着许献,一直到大门口。
“许献”。
裴家的车停在学校门口,裴尚站在车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打量着走来的两人,低沉叫道。
“哥哥好!可以让许献明天来我家吗?”
梁峪白似乎没有察觉到裴尚的寒意,热切地询问,但裴尚终究理会,只对着许献说了句上车,便转身上车了。
现在的裴尚和早上的很不一样,但许献对此没有任何诧异,乖乖的上车离开了,而车外的梁峪白还在坚持喊着:“明天可一定来啊!”
在长达20分钟的寂静后,裴尚重新换上了过去的面具,戴着假笑问:“今天怎么样啊?小鹿。有没有想哥哥啊。”
许献仍旧低着头小声回答:“嗯。”
对话过后,两人又再次保持了沉默。
虽然许献很不想去参加梁峪白的生日宴,但只能前去。
“许献,来试试这件衣服,明天梁上将家的公子生日,老爷带你们过去,到那里乖乖的啊。”
刚到许献就被李管家拉到卧室试穿衣服,许献就乖乖的听着李管家一遍又一遍的叮嘱。
“许献,你来啦,你今天真好看。”拉着许献的梁峪白小狗似的盯着许献,又转过头问:“叔叔,我可以带许献到处逛逛吗?”
“可以啊,去玩吧。”
获得同意后的梁峪白迫不及待地拉着许献离开了。
“他俩怎么认识的?”
“同学。”
裴伽远在听到裴尚的回答后,没有说话,看着两人的的背影若有所思。
除了不愿意参加的许献以外,裴尚也很讨厌参加梁峪白的生日聚会,但不幸的是,自从裴尚有记忆起,这样讨厌的事每年总会经历一遍。
每年的这个时候,裴尚都无法避免的会被父亲带来,聚会上所有人都穿着精致的礼服,带着假笑的面具,热切地和自己打招呼,又在转身后,议论着自己的妈妈。
“这小孩,一家子奇葩,他妈抑郁症,他爸一天到晚他拉着个脸,听说也有躁郁症,就这小孩,听说一生下来就不会哭。”
“啊?这么奇葩,那干吗,还邀请他。”
“还不是因为他爸——”
“什么是抑郁症。”
“啊,裴尚来了啊,快走快走~”
后花园里,两个长舌的夫人议论着与他们无关的事,而角落里的裴尚突然出声,可惜他并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答,两个夫人就拉扯着离开了。
当晚回家的裴尚,也曾问过李管家这个问题,只得到了一句“少爷,这可不能说。”
其实裴尚最讨厌的不是众人假笑的面具,因为在自己的生日宴上,每次也都会看到,自己最讨厌的是梁峪白没有假笑面具的脸,裴尚不懂为什么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幸福,这样刺眼,为什么他的妈妈总会牵着他,总会一遍一遍地叫着他宝贝,他的爸爸也总会为他骄傲,叫着他小英雄。
嘭——
一声巨大的倒地声,响彻整个宴会,所有人都去,就看到裴家大公子将徐家的小少爷打倒在地,裴家领来的小公子就一身泥点蹲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匆匆跑来的徐家夫人对着裴家公子不停的咒骂,不断喊着“心肝啊,哪里疼啊。”而裴家老爷就在人群中淡漠地看着,一字未言。
这场闹剧,直到徐家老爷的一句“够了!”才画上了句号。
“献献,你怎么啦,我就去换了件衣服,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听到动静的梁峪白匆匆从换衣间跑来,身上的衣服还乱糟糟的,蹲在地上转着圈的观察许献。
还没等梁峪白从许献嘴里问出答案,就被母亲打断了。
“峪白,宴会快要开始了,先把衣服换下来好吗,也带同学去换件衣服。”
梁峪白拉起许献的手往换衣间走去,被拉着的许献回头望着待在原地的哥哥越来越小,而裴尚就这样一直待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挥手送他们离开,直到许献离开视线范围,脸上才撤掉那张假笑的面具。
而不远处的裴伽远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戏剧,露出一抹冷笑。
那天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回到裴家的许献在裴伽远的命令下,被李管家带上了楼,楼下其他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裴尚和裴伽远。
在卧室穿着睡衣的许献久久不能入睡,楼下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闷哼声,在这个寂静的别墅里,杖刑的声音格外刺耳,而许献就抱着自己的小鹿玩偶,咬紧牙关安静地落泪。
半个小时后,许献听到上楼关门声,才从卧室跑出来,跑下楼,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跪着的裴尚,小声喊了句:“哥哥。”
“哥哥,没事,回去睡觉吧,乖,小鹿。”
一直都很安静的许献,突然抱着裴尚放声大哭,裴尚被抱着一愣,轻声安抚着裴尚。
寂静的别墅里只有许献的哭声,所有人都没有出来,整个楼下只有他们两个相互拥抱,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们两个相互取暖。
之后的很多次,梁峪白问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许献从来避而不谈,只有裴尚和许献两人知道,那天两个不被爱的小孩再次拥有了被爱的权利。
许献的第二张照片,是七岁那年,爸爸妈妈和自己最后的合照。
许献一直记得那天,小小的自己被爸爸妈妈抱在怀中,一个个照在自己的脸上,前面黑乎乎的机器发出咔哒的声音,自己就出现在了照片上。
回去的路上,妈妈捣鼓着手机,笑得特别幸福,幸福得连脸上的皱纹都被抚平了,时不时和开车的爸爸说着什么,最后一把抱住自己,给自己看手机上的照片。
但许献看到的不是刚刚照相馆看到的那张,而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身边坐着一个温柔的阿姨。
“羡羡啊,看这个阿姨漂亮不,明天妈妈接阿姨来和你玩好不好呀。”
许献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只记得仰头看到的妈妈幸福的侧脸。
第二天,许献一觉睡醒,没有看到照片上的阿姨,也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只看到邻居家的刘阿姨牵着自己的手,不停地说着什么,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里白白的,但自己没有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仰头问刘阿姨:“爸爸妈妈呢?”
刘阿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小的许献没有听明白,只知道第二天被送去了一个有很多小孩的地方,怎么哭,爸爸妈妈也不出来。
7岁的许献刚来的时候,总是很喜欢哭,因为小时候每次自己哭,不管在做什么的父母都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抱住,但在许献尝试多次后,他明白了哭不能见到爸爸妈妈,只会受到辱骂和殴打,从那以后,许献就明白自己没有哭的权利。
在孤儿院每天都上演着一样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每天都会有小孩被接走,但13岁之前许献从来没有,或许因为他太过安静,不讨人喜欢,但奇怪的是,总有一个李叔叔每周都会来看自己,给自己带很多好吃的,虽然大多数都到不了自己的嘴里,孤儿院的妈妈也曾指着自己鼻子骂:“你不能说几好话,让他带你走吗!废头玩应!”
许献也曾仰头望着李叔叔,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每次问的时候,李叔叔总会满含歉意地看着自己,然后抱住自己不停的说:“我不配,我不配!”
许献不知道李叔叔为什么觉得自己不配,也没有询问,但许献总觉得李叔叔在透过看着什么其他人。
其实许献在7岁以前,并不叫许献,而是叫许羡,妈妈总会说:“羡羡宝贝,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宝贝。”
但是许献终是让妈妈失望了,自己没有成为别人羡慕的宝贝,成为了一个偷偷羡慕着别人的老鼠。
“许羡,羡慕吗?以后叫许献吧,以后进来就只有奉献的命了。”
这是许献第一次到孤儿院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小小的许献并不明白这两个xian有什么区别,但却这牢牢记住了这句话,这句改变自己一生的话。
许献的第三张照片是裴尚和他的妈妈,这是许献妈妈在离开的前一天送给许献的。
已经二十三岁的许献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幸福这么困难,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自己即将幸福的时候,又从手中漏掉,明明就差一点自己就可以幸福了,就差一点。
这个答案终究没有人回答自己,就像从来没有人回答自己为什么父母会突然去世,也没有人回答自己为什么裴尚会突然这样对待自己,那一晚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终是走向了陌路。
“许献,我们谈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