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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移花接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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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儿,自打从义阳回来,你便有些郁郁不乐。这一行发生了什么事吗?”李盈袖摆弄着新送来的一盆红色海棠,娇艳的鲜花衬得李盈袖白皙的脸庞更加雍容美艳,她很是怜爱地看了一眼旁边百无聊赖摆弄枝叶的成绮。
“娘,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子是不是都喜欢像娘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子?”
李盈袖禁不住笑了:“你爹自然是喜欢娘这样的。其他人却不一定,我猜煜儿就不是。”
“娘猜错啦。他这次回来,第一次出门办事,就惹了风流债,让人家女孩子一看见他就含情脉脉,黏着不肯走。”成绮把眼前的白海棠当做了成煜,负气地甩着手帕来回抽打。
李盈袖连忙按住她,把海棠抢过来放在眼前,仔细检查花瓣枝叶,“那煜儿如何对待她呢?”
“好得不得了,好一出英雄救美,又出力又出钱。这死木头在家不声不响,一出门才显出歪心思。”
“绮儿,说的什么话?如此没规矩。”
“我就是不明白,素昧平生的人,出手相助也就罢了,竟还拦着我赶她……”
“你和他动手了?”
成绮讪讪地不说话,默认了。李盈袖放下手中的剪刀,皱起眉头,“他比你年长,你该关心敬重他,怎可如此无礼?他若认真计较,十个你也不够他打。平日在家嬉笑打骂他让着你,出门在外竟还这样一味放肆。”
听到“十个你也不够他打”成绮心里万分不服,“爹娘就知道偏心护着他。他不过一个义子,凭什么……”
“住口!”李盈袖呵斥住成绮,“我说过多少次,你们俩在爹娘的心里是一样的,绝不许任何人因为他是义子而轻侮怠慢他。还是那么没有分寸!”
李盈袖性子温柔平和,极少动气。但是只要有人议论成煜义子身份,李盈袖就会怫然不悦。成绮知道是自己又口无遮拦了,连忙上前娇滴滴地拉住李盈袖:“娘,是我造次了,我不说了,娘别生气。”
李盈袖见她知错,便也不忍再疾声厉色,软下语气劝道:“你是爹娘的掌上明珠,他也一样身份贵重,他不单是风袖堂的少主,还是……”
“还是什么?”听到李盈袖说了一半的话停了下来,成绮下意识抬头追问。
“还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该当和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成绮的一张小脸登时通红:“娘说这干什么?就知道取笑我!我才不要嫁给他。再说万一他有了心上人,娘还能强拆姻缘?”
“煜儿胸中有丘壑,凡事自有他的原则。你现在还小,以后会慢慢懂他。他在外面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女子,都只是露水情缘,他还没当真,你倒计较起来了,未免显得太不容人了些。”
“我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如果他心里有我,就该在意我的感受,不该有露水情缘。换做我和其他男子夹缠不清,我的夫君也该包容我吗?”
李盈袖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颇有意味地笑了:“我这女儿,虽然跋扈,却也有自己的道理呢。煜儿有的受了。”
“娘又净瞎说。”
母女二人正说笑,侍女领着大师兄进来回禀说二师兄带回的六箱密册已安置完毕,等待师母前去查阅。李盈袖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大师兄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听到大师兄的话,这一桩心事又袭上成绮的心头。风袖堂依仗实力行事张狂,睚眦必报,却也称得上公平磊落,恩怨分明。成绮十分引以为傲。可这一次鹰眼阁的处置方式却打破了她的骄傲,让她如鲠在喉。
“娘,我和成煜临行前得令烧毁情报,少伤人命。可是为什么爹会让摇光部处理后事?不仅带回密册,还……还滥杀手无寸铁之人……”
听到成绮这么问,李盈袖也容色沉重:“绮儿,我对你说过,你爹他年少时为人所害,吃了不少苦。所以在一些事情上,略有偏执。但你要相信,你爹绝非奸恶。这次的事情,他自会有交待,你不要介怀。”
成绮犹疑地点点头,李盈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去练箭吧,娘有要事忙。”
来到校场,不出意外地看到成煜专注地练剑,成绮刚刚还在忧思郁结,一看到他却立时玩心大起,抄起弓箭对准成煜,连着三发,射了过去。自小便是这样,只要朝成煜射上几箭,玩闹一阵,心里有再多烦恼也烟消云散。
成煜早就余光瞥见她,挥了挥剑,三支箭断成均匀的六截,落在地上。一转头,看到成绮左手扶弓,右手叉腰,笑得娇俏狡黠:“你说是我的弓厉害还是那叶女侠的剑厉害?”
“各有所长。”
成绮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放回弓,抽出一把剑:“她的剑法我也看会了两招,没什么了不起。如果换作我,才不会被你把剑卸掉,你信不信?”
“可以一试。”
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成绮争强之心更盛。回想着叶兰汐的剑法,提剑刺去,成煜也依旧用当时的招式还击。走到了卸剑的那一招,成煜的剑身别住了成绮的手臂,手腕一转便可使得成绮手臂无力自己松手放开剑。成绮早有准备,便故意往他的剑锋撞去,真打实斗中,躲还来不及,哪有人故意受伤?成煜生怕伤到她,连忙撤回剑招,回身迎击,看着成绮笑得得意满满,也不气恼:“好个耍赖的招式。小心了。”话音刚落,逮了个空隙剑身弹中成绮的手臂上的曲池穴,成绮立时手臂酸麻无力,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成绮气得直跺脚:“她这三脚猫功夫,不灵。”
“绮儿,将你方才的招式再演一遍。”成远风不知何时已到校场,看似如平日一样严肃,神色里却透出一丝兴奋,似乎很感兴趣。
成绮猜不到父亲的用意,只得怯怯地应了一声,将叶兰汐的剑法大致耍了两三招。
“爹,这是我看来的,就记得这几下。”
“从何处看来?使剑之人是谁?”
“我们进入鹰眼阁之前,有一个名为叶兰汐的女子,自称托付鹰眼阁寻人,每年都会去小住几日,相助鹰眼阁阻拦我们。”
“此人下落如何?”
“她武功甚高,我们虽伤了她,却也被她逃了。”
成远风并未责难,而是沉思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继续练。”说完起身便走。
父亲虽未多说,成绮却看出叶兰汐干系重大,心里万分好奇又不敢多问,扭头质问成煜:“爹是什么意思?”成煜却不回答,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神情似乎颇为关切。
成绮不等起势,提剑朝成煜刺了过去。成煜回神格挡:“还来?”
“这么担心她?!”
“胡说。”
“在这惦记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找呀!”成绮重重地扔掉手中的剑,甩手离开。
这死木头可真是出息了,竟流连外面的美色!果然是人大不中留!成绮在心里把成煜骂了千万遍,精神却不敢松懈,佯装闲散,尾随着成远风跟到了书房外。只听得成远风招呼了两个师弟入内,命他们将鹰眼阁带回有关叶兰汐的图册全部汇总送来。以叶兰汐的年纪,不大可能是爹的故交。爹认出了她的招式,大概与她师门有旧?
成绮回院交待了丫鬟要在工坊研制机关,任何人不得打扰。丫鬟们担心她又废寝忘食,七嘴八舌地嘱咐她要看着时辰,她虽有心事,仍是神色如常一一应付。随后溜回父亲书房外,跃上房檐,任凭午时烈阳灼热,直至天光昏暗,成绮饥肠辘辘,仍耐住性子纹丝不动。耐力,乃是堂内重要功课之一,若此事能成,凡事皆成。终于,听得父亲唤来了大师兄。
“师父。”
“细查此人。要报杀亲之仇,关键便在此处。”
“叶兰汐?请师父明示。”
“成煜这一行遇着这女子,所用正是紫慧真人门下剑法。”
“紫慧真人门下?不知叶兰汐与林瑶华那贱妇有何关系?不管怎样,有了这线索,我顺藤摸瓜迟早找到她。”大师兄的声调变得尖厉高亢,听起来颇为骇人。
听到“林瑶华”这个名字,成绮不由得心绪震荡,那不是杀害成煜父母的仇人吗?父亲一直在打探这个人的消息,始终杳无音信。若早知道叶兰汐与她有关,千方百计也定要擒来。
“叶兰汐自称托付鹰眼阁寻人。紫慧真人门下三个弟子,除林瑶华以外两人都已随紫慧真人隐居深山,不问世事,林瑶华尚无下落。并且,”成远风顿了顿,阴森地笑了一声,“唯有她寻人之心迫切。”
“鹰眼阁的雇主名册定会记载叶兰汐的详情,我定仔细查阅打探。”
“相关图册,皆在此处,你拿去。”
“师父大恩,恩卿铭记于心!”听到扑通一声,似是大师兄跪倒,随后三个响头,“我枉死的爹娘在天有知,也定会感念师父恩德。”
成绮听到将获林瑶华下落,激动不已,那木头终要大仇得报了。随后却又听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娘说,在她周岁那年,爹带回两个男娃,一个是三岁的成煜一个是六岁的大师兄王恩卿。爹外出办事,巧遇妖女林瑶华杀害一对夫妻,她本是追杀一位身受重伤的侠客,得知一户王姓商人将其收留并为他寻医治伤,便寻上了门,彼时侠客却已离开,商人不知其去向,林瑶华迁怒商人夫妇,将二人杀死。爹路过时救下二人之子带回收养,取名成煜。而大师兄则是镇上一无父无母的贫苦孤儿,爹收其为徒正好和成煜相互为伴。
事关紧要,成绮绝不会记错。可是听方才爹和大师兄的对话,林瑶华却成了大师兄的杀亲仇人,难道林瑶华也害了大师兄的父母?怎么从未听说?
“师父,最多月余,定能寻来贱妇下落,到时咱们是否依原计划,派成煜除之?我与仇人之子共事一处,实在恨海难填。”大师兄兴奋之余颇有顾虑。
仇人之子?何意?
成远风含混地应了一声,又沉声道:“被亲生儿子手刃,是林瑶华应得之报。事成之后,成煜还当归于我处,与林瑶华再无瓜葛。”
——!
成绮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已然全都听不进去了。她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提起轻功潜回自己的房间,跌跌撞撞地躺倒在床。丫鬟们围了过来:“娘子终于回来了。吃过晚饭吗?”
“我睡一会,你们下去。谁来都不见。”
“娘子这是怎么了?唤来大夫瞧瞧吧?”
成绮有气无力地背过身,不想再说话,只是颇为用力地挥了下手。丫鬟见状,不敢多言,静静退了出去。
成绮努力缕清思绪。亲生儿子?成煜是林瑶华的亲生儿子?王姓商人的孩子又是谁?王姓……王恩卿?大抵是了。曾经所知,林瑶华杀了商人夫妻,爹收养了商人之子成煜。可是依他们所说,真相却是林瑶华杀了那对夫妻之后,爹救走了大师兄,又不知怎么带走了林瑶华的儿子起名成煜,将大师兄的身世嫁接在成煜身上,让成煜误以为自己的亲娘林瑶华是自己的仇人,然后再派他亲手杀死亲娘,以报大师兄的杀亲之仇。
这样一来,多年来大师兄对成煜不明所以的恶意就说得通了,确是仇深似海。可爹又是怎样看待成煜?真的像大师兄说的那样,把他养做杀人工具吗?
杀人工具……凭什么?!成绮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如果真相是这样,这对成煜太残忍了!林瑶华滥杀无辜,死不足惜,可是隐瞒编造成煜身世,让他犯下弑母之罪,如果有一天让他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自己?还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成绮从床上一跃而起,焦灼地在房内踱来踱去,一时间头痛欲裂,全身乍冷乍热。
怎么办?该怎么办?不能背叛爹,不能告诉成煜真相,而且爹娘是不会做错事情的,他们这么做一定还有不得已的缘由,她定要彻查清楚。
成煜……反正那个成煜是个木头疙瘩!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耍剑,如果不是他惹上叶兰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他自己惹的祸,让他自己受着去吧!
不不,明明是她非要以叶兰汐的剑法与他争胜,才漏了痕迹……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为什么要发生这一切?!
千万个念头在成绮心中交战,无比煎熬,直哭了一个晚上,直至天色微熹才累得昏睡过去,水米未进。迷迷糊糊中似乎娘来看过她,摸了摸她的额头,跟丫鬟嘱咐了几句。无穷无尽的梦魇始终纠缠着她,一会是成煜发现杀了生母横剑自刎,一会是成煜发现爹骗他提剑刺向了爹,一会是爹恨她吐露真相一掌拍至头顶。成绮不敢面对,极力想要清醒过来,却像是跌进了流沙,越挣扎,却陷得越深,窒息不能自已。
早饭时不见成绮,丫鬟香缠回话说睡过了,不用等她。饭后到了校场上也没见她来。成煜瞥见李盈袖外房的嬷嬷过来沏茶,便停下手中的剑,借着喝茶的工夫问:“嬷嬷,怎么不见绮娘子?”
“回少主,绮娘子病了,暂且练不成。”
“病了?”
“发了温病,早上起床还没出门就晕了过去,浑身滚热,病势不轻。”
成绮常年习武,身体强健,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厉害?义阳这一趟累着了?受了风寒?想去照料,可当下正在日常操练中,义父又多嫌成绮不拘小节,贸然离席前往,会引义父不悦。顾忌至此,成煜怀念起儿时,他还没拜在师父门下,每天和成绮读书习武亲密无间。而现在,却总要顾及礼教大防,况且……每次靠得近一些,心里便莫名悸动,难以平静。
午饭过后,仍然不见成绮。待日头略斜,成煜估摸她午睡也该醒了,便踱到了成绮院里,外房的丫鬟通报了一声,领他进了屋内。隔着床幔,成煜隐隐约约地看到她躺在床上。
“成绮?”成煜试探地喊了她一声,却听不到回应。
白檀毕恭毕敬上前:“郎君,娘子一直神智昏沉,不甚清醒。”这位少主模样极好,却一向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家里下人都颇为惧怕,饶是成绮最亲近的白檀也不敢造次。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娘子急火攻心,热邪偏盛,要注意清心静养,饮食清淡。”只见少主眉头皱起,白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娘子却一直昏睡,自昨晚水米未进,连药都是顺着唇缝一点点喂进去的。”
急火攻心?她一向肆意洒脱,有什么要紧事能让她如此挂怀?义母都无法开解吗?
“何人冲撞了她?”
听到问话语气严峻,白檀腿一软,不自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回道:“禀,禀郎君,无人冲撞。昨日娘子自工坊回来,便脸色不佳,不饮不食,也不许我们伺候。”
她在忧心什么?成煜轻轻撩开了床幔。
“郎君……”堂主特意嘱咐过宅里上下众人,说绮娘子生性不驯,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需严加管束。少主固然可怕,白檀也只得硬着头皮拦一拦,“郎君稍待,等娘子醒了,我再……”
成煜却是一抬手,止住她的话:“你先下去。”
“……是。”顾不上堂主的吩咐,白檀逃似地溜出门外候着。
成绮侧身躺着,一张通红的小脸冲着成煜,即便在昏沉中也是皱着眉头,郁结着心事。露在枕边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在做梦。成煜坐到她身前,伸出手贴了贴的她脸颊,热度骇人,连额头上的冷帕都变得温热,这可不成,得唤醒她。成煜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晃,柔声唤道:“成绮?”
突然间成绮双手同时用力握住了成煜的手,睁开了眼睛:“成煜……成煜!”
成煜安抚地按住她的肩,“我在。”
成绮长吁一口气,“真的是你。”
见成绮要坐起身,成煜扶着她靠在软枕上,“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头疼得厉害,浑身没力气。”
成煜将冷帕换了水,重新敷在她额头上,“我去喊她们弄点粥,吃完再吃药。”
成绮微微摇头,“不想吃。”
“不吃可不成。”言语间依旧斩钉截铁,语气却甚是温柔。
病症来势汹汹,成绮浑身难受得紧,又见成煜言谈举止溢满怜爱,一时委屈,眼泪又管不住地流了下来。
“怎么哭了?头很疼?”成煜帮她擦去眼泪,隔着冷帕按揉她的额头。
成绮闭上眼睛任由成煜推拿揉搓,果真缓解了些许不适,昏沉的思绪也终于清晰了一些。“成煜,你今天怎么和平日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平日你冷冰冰的,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跟你说了一车话,都难得听你理睬我,尤其是……你八岁之后……”
刚说了这么几句,成绮便觉气短,成煜倒了水喂她喝了下去,“歇一歇。”
成绮抓住成煜的衣袖:“你坐下,听我说完。”
她身体抱恙,本不该多说,以免伤气。可是想到这病从心火上来,也许引她发泄出来能好得快些。成煜坐了下来,“你慢些说,我听着。”
成煜这样专注地看着她,倒让她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额头青筋又突突跳得厉害,成绮一咬牙,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很惦念叶兰汐?如果……如果你心里有了她,就去找她吧,不必一直待在风袖堂。”如果他去找叶兰汐,也许可以见到林瑶华,也许……
成煜没有应,心下不解,她说的什么话?找那人作甚?业已出师,不在家该待在何处?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也许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我常常觉得,你就像天上的云一样高远疏离,可是,云也该是无拘无束的,世间万物束缚不得。”成绮强睁着酸痛的眼睛探寻地看向成煜,看不出情绪,只是平静地在听,“我希望你可以有选择,而不是按照爹娘的安排亦步亦趋。”
离开?她说得如此认真,原来这就是让她急火攻心的事情吗?真是个傻瓜。
他也并非没有想过。在师父门下的十年,他心如止水,在这平静的日子中,他想过无数次回到风袖堂他会过怎样的生活:为义父杀人、为自己报仇、为了保命让自己更强。他向往平静和有序,不喜杀戮,但人活一世,为自己,又不全为自己。杀亲之仇、养育之恩、相守之情……如何能离开。心之所系,便是归处。
“谢谢你这番话,我不会离开。”
“那十个灰衣书生宁死也不离开,可是你我都知道,活着不该是那样的。”
“他们生无可恋,别无他选。我不同。”
你竟情愿留在这里吗?可若你知道真相……成绮心情更加复杂,“成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爹娘对并不如想象中对你毫无保留,甚至骗了你,坑害了你,你当如何?你还能留在这里一如既往吗?”
毫无保留之情,当为世间至宝,哪敢奢求。成煜宽慰道:“世事复杂,不能一概而论,我自会分辨。”
“那么如果是我骗了你呢?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你骗我的鬼伎俩还少吗?成煜心下暗笑。“不会。”
成绮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是啊,从小到大我都在欺负你,你却从来不与我认真计较,”说着,成绮露出了苦笑,“我倒应该庆幸你是这样的冷僻性子。”
成煜握住了成绮的手,“并非如此。”
“什么……”成绮正要问个所以然,忽然听到脚步声,成煜不着痕迹地收回握着成绮的手,站起身,看到义母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提着食盒,是来给成绮送饭了。
“义母。”
“煜儿来了。”李盈袖满脸忧色,却听得成绮娇弱地喊了一声“娘”,立时展眼舒眉,“醒了?一定是煜儿的功劳。快喝点粥,能吃下饭这病好得就快了。”
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摆饭,李盈袖拉着成煜让他坐了下来,“煜儿你留下,我给你做了你喜欢的鱼羹,正巧你在这,免了我多跑一趟。”
“好。”
正中下怀。虽然成绮病着,蔫蔫地不大讲话,但是像现在这样,守着成绮,陪着义母,是成煜最舒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