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公爵府》弃的小狗

2、第2章

　　“怀特，”林赛语气沉下来，“你好好看看你的父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怀特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经、如此认真地叫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依然不明白。

　　“你很奇怪，林赛。”他回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的父母，看起来跟坐在下面的那些人一样吗？”
　　怀特看了看：“一样啊。”
　　林赛沉默了。
　　林赛说：“你的眼睛被蒙蔽了。”
　　怀特依然道：“你在说什么？”
　　林赛继续问：“那你家的仆人们呢？”
　　怀特来回扫了一眼，认真地回答：“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林赛想。
　　他透过怀特的眼睛，看向那一排排在旁边等候的仆人。他们面色灰白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如同刀刻上去的一般，僵硬的弧度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正思索着，忽然听到怀特话题一转：“我想去找芬妮。”
　　林赛：“……”

　　大家纷纷开始用餐，怀特也不例外。他继续在脑海里说：“我应当去找芬妮为刚刚的事道歉。”
　　“……”
　　“希望她会原谅我。”
　　“……”
　　“她会不会因此对我失去兴趣？你看她刚刚的表情，而且到现在她都没看我一眼……”
　　“你应当看看她手臂上的腱子肉，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吗？”
　　林赛忍无可忍。
　　怀特依然疑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刚刚还分不清是爱丽丝还是芬妮呢！”

　　林赛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念叨，重复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他不明白，他此时的心已经拴在芬妮身上，心心念念待会的舞会他可以去找芬妮。
　　不过他仍保持着身为贵族的仪态和礼节，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眼前的餐点，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下方的客人们，已经逐渐失去了仪态，进食愈发急切，看着眼前的食物极力克制着蠢蠢欲动的手，眼睛里却放出了极度渴望的光。更有甚者酱汁都流到了下巴，都顾不上去擦，餐桌上充满了铁制的刀叉与瓷盘碰撞时叮咚作响的声音。

　　在一众客人里，几位矜持着不肯下嘴的客人就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阿德芬尼皱着眉，迟迟不愿拿起刀叉，可是这样的行为逐渐吸引了周围大快朵颐的客人们的目光，那目光不太友善，仿佛饿狼看见了猎物，瞪大了猩红的眼，口中淌出来粘腻的涎水。

　　“小姐，您不想吃吗？拉斐尔公爵府上的食物可是难得的美味啊。”
　　“是啊，”旁边一个妇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难不成，你也是那些混进来的下等人……”

　　阿德芬尼只能切了一小块牛排肉，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周围一双双耽视的眼这才作罢。

　　晚宴过后，众人移步到了舞厅。
　　恢弘的高耸穹顶上垂下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梁和立柱上雕刻着立体的纹饰，彩色玻璃拼接出高大的落地窗，墙壁上装饰着华丽斑斓的挂毯，描绘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场景。
　　有的是众人匍匐跪拜，上首一个头戴王冠手拿权杖的女人的剪影，在她周身用金线描绘了神圣的辉光，有的则是一个男人垂头跪地，双手虔诚地向前捧起，女人站在他前方，手中好像在赐予什么东西。这些挂毯内容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所用的丝线色彩杂乱浑浊，描绘出的线条也不甚分明，一团团颜色浑浊的杂乱线条构成了画面，乍一看像用新鲜的混着肉沫和组织的血水胡乱涂抹上去的。

　　穿着花团锦簇的人们三两成□□谈着，仆人手中端着托盘穿梭其间，为客人们提供着多样的酒水，角落里已摆好了长桌与典雅柔软的沙发座椅，长桌上或高或低的银制或陶制的餐盘上摆着精致的小点心，乐队已缓缓演奏起了第一支乐曲，轻灵欢快的音符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的声音，在空气中铺展开来。
　　怀特脚步有些快起来，迫不及待地朝阿德芬尼走去。
　　阿德芬尼和她周围的几人是有些异样的，不同与其他宾客，他们凝眸观察着四周以及墙上的挂毯，小声交流着什么。
　　怀特刚一靠近，阿德芬尼就察觉到了，立马换上一副羞涩的笑脸迎上去。

　　“子爵先生。”
　　“亲爱的芬妮，”怀特微微倾身，伸出一只手来，“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嘛？”
　　阿德芬尼微微红了脸：“不胜荣幸。”

　　她搭上怀特递出的手，两人携手往舞厅中央，加入了正在跳舞的人流中。
　　作为宴会的主角，怀特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更不用说他此时身边多了一位女伴，这让许多小姐都花容失色。
　　在瞩目之下，两人轻轻迈起了明快的小步舞的步伐，动作端庄而优雅，阿德芬尼的金棕色卷发随着旋转飞扬而起，小麦色的肌肤与怀特苍白的肤色相互映衬着，看起来般配无比。
　　随着舞步旋转着，阿德芬尼似乎无意地问起：“这里的挂毯很漂亮，是描绘的什么内容呢？”
　　“挂毯吗，”怀特疑惑地扫了一眼，他以前从未注意过，“似乎是关于先祖的一些历史。”
　　“历史？”阿德芬尼面上是单纯的好奇，“什么样的历史？”
　　“七个世纪以前，在伊莉莎女王还未登临帝位的时候，先祖追随伊莉莎女王，在混乱的政斗中为伊莉莎女王的上位效犬马之力，发誓拉斐尔家族将永远侍奉在女王左右，”怀特解释道，“拉斐尔家族七个世纪长盛不衰的辉煌便是来源于此。”
　　“原来如此。”阿德芬尼眼中闪过思索。

　　一舞毕，阿德芬尼礼貌退后：“子爵先生，我先去休息一下。”
　　身娇体弱的夫人小姐们一支舞就累到也是合理的，怀特想着，看到阿德芬尼转身时背部劲瘦健美的肌肉线条。
　　……似乎比他还强壮些。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怀特转身就忽略过去了。
　　“我伤心了，可爱的小怀特。”
　　是林赛的声音。
　　怀特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的注意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位小姐，”他语气幽怨，“我太伤心了，怀特。”
　　怀特无语：“……芬妮是我的爱人。”
　　“我也是你的爱人啊。”
　　“……”

　　他随手拿了一杯葡萄酒，往角落的沙发走去。
　　“……女王继位时发生了什么吗？”
　　“……那时候查尔斯国王突然离世，觊觎王位的人很多……”
　　怀特奇怪地望去，怎么也在聊这个？
　　发问的是位年轻的绅士，可能是哪位贵族家中的公子吧。他一头无暇的金发十分扎眼，全无一丝杂色，淡淡的金色近乎通透的白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优越的皮相和温柔风流的笑脸哄得眼前的贵妇人欢笑连连。

　　但怀特的注意力很快移开了，一位妆容精致、裙摆像绽放的花朵一般盛开的小姐凑了过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怀特很快被花朵们淹没了。
　　“子爵先生，刚刚跟你跳舞的小姐是谁？”
　　“子爵先生，可以跟我跳支舞吗？”
　　“您今天真是英俊逼人，子爵先生。”
　　“子爵先生……”
　　“子爵先生……”
　　“子爵先生……”
　　怀特头一下子大了起来。

　　推拒开这些小姐费了一番功夫，怀特借口酒醉出去透透气，终于逃遁到后花园。

　　后花园依然满是人工修剪出精致造型的各类花草灌木，形成了郁郁葱葱的隔墙，怀特闲逛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
　　他本想避开，却听见了阿德芬尼的声音。
　　“……从NPC那里获取的信息……还是……”
　　他忍不住凑近过去。

　　“……我的污染值还在升，今晚得找找降低污染值的方法……不然……”
　　她形容冷峻，与在怀特面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今晚……书房……”又一个女声传来，声音模模糊糊，怀特只听到寥寥几个单词。
　　隔着灌木丛，怀特只能看见影影绰绰几道身影。
　　一个低沉的男声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忽然语气激烈起来，似乎在拌嘴。
　　怀特只捕捉得到零星几个词，什么“蠢货”“晚上”“危险”，那女孩声音渐渐大起来：“……我懂你，如果我是你也会一头撞boss身上去死的。”
　　那男声也大了起来：“劳拉，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礼貌能让你在游戏里活下去吗，弗格森先生？”
　　“存活人数只有六人了，劳拉，再加上尤尔那家伙非要自己独立行动，我可是你仅有的四个队友之一，你难道想队友越来越少吗？”
　　“有你这样的队友可不一定是助力。”
　　“你！……”
　　“好了两位，”阿德芬尼出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难道想把NPC引来吗？”

　　怀特满头问号，在脑中问林赛：“他们在说什么？”
　　林赛没有回答，而是说：“想知道不如今晚去书房看看咯。”
　　“可是，”怀特语气犹豫，“可是晚上不能离开房间。”
　　“为什么？”
　　“是规定，”怀特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林赛又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
　　“我……不知道。”
　　怀特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说：“没有为什么，不应该有这种规定吗？”
　　林赛语调温柔：“不应该的，小怀特，一定会有原因的。”
　　“是吗……”
　　怀特不解。
　　从他有记忆开始这规定就一直存在，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德芬尼和她的同伴们没有多聊，很快便散开了。
　　怀特躲在藏身处，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才缓缓走出。
　　“我们回去吧。”
　　天色已全黑下来，入夜的天空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灯火通明的拉斐尔公爵府在散发着唯一的光亮。
　　怀特并没有回到舞会上，他转身上了楼，来到父亲的书房。
　　如他所料，拉斐尔公爵在这里，以及他的管家。

　　“……依然是女婴，先生。”
　　公爵皱起了眉，但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眉头放松下来：“没关系。”

　　听到怀特的脚步声，两人立刻停止了谈话。
　　“父亲。”怀特颔首。
　　拉斐尔公爵看到他，神色似乎松动了些，眼中流露出些许欣慰：“怎么了，我的孩子？”
　　“我有些想念母亲了，母亲还是很忙吗？”怀特道。
　　“是的，孩子，”拉斐尔公爵道，“你母亲有很多事需要做。”
　　“好吧。”
　　怀特垂了垂头。
　　“父亲，我可以不选结婚对象吗？”
　　拉斐尔公爵：“可以，我跟你母亲帮你选择一个。”
　　怀特说：“我现在还不想结婚，父亲。”
　　拉斐尔公爵闻言，翻动文件的手停下来，抬起头看着他。
　　怀特感到压迫感渐渐压过来。
　　“你必须结婚，我的孩子。”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又看向管家：“照旧处理。”
　　“好的，先生。”
　　管家朝门外走去。
　　“我先回去了，父亲。”
　　怀特这样说道，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他转身往门口走，恰好与管家撞到了一起——
　　两人俱是身形一晃。
　　管家站稳后退，一板一眼地躬身道：“对不起，子爵先生。”
　　怀特点点头，径自走出了书房。

　　他手中已躺了一把黄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