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日落》洱十八

5、如果幸运的话

　　江念群目送汪小鱼离开，转身进了厨房。

　　孟珏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家里的装修都用的实木，餐厅的桌面上摆着彩色的插花，墙壁上挂着好几只小猫的合照，其中有几只小猫江念群在院子里见过，都是孟珏养的。

　　江念群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在集市上买的米线，米线是从一个年纪很大的阿婆那里买的，阿婆的子女都出去打工了，留了老人和孩子在家，阿婆每天都带着孙女出门摆摊，一天能卖五十块钱。

　　阿婆的米线很实惠，五块钱一大袋子，江念群买了两袋子，一袋子送给了孟珏，另一包留着自己吃。

　　“吃早饭呢？”

　　顾易风尘仆仆的进来，手里还拎着头盔。

　　江念群和他打招呼：“早啊，吃早饭了吗？”

　　“昨晚住到我阿妈那，一大早被她叫起来吃了五块油酥饼，现在看到吃的就想吐。”顾易拒绝的很爽快，生怕江念群再邀请。

　　江念群把米线盛到瓷碗里，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阿婆的米线很香，和江年群在超市里买的袋装米线完全不同，阿婆的米线劲道还带着股醇厚米香，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你这米线是从翠英阿奶那买的吧？”顾易凑近桌子闻了闻，立马就猜出了米线产地。

　　江年群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她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顾易得意一笑：“现在镇子里也就翠英阿奶有这手艺，其他人做不出这么香的米线，就你来的时候吃的那家米线，店家都是从翠英阿奶那里进货。”

　　“阿奶年纪那么大了，能忙得过来吗？”江年群问。

　　“别看她一把年纪，精神头好着呢，要是有人劝她歇着她还跟人家急，说自己有数，不让人瞎操心。”顾易也觉得翠英阿奶可爱，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你能在众多商贩里边买到她的米线，确实是有运气加持。”顾易说。

　　江年群突然觉得顾易说的对，自己运气并非无可救药，有时候还是有点幸运的。

　　顾易把头盔放到一旁，在江念群斜对角落座，眼睛亮亮的问她：“你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江念群嚼米线的动作一顿，好奇地看向他：“什么好玩的地方？”

　　顾易见她感兴趣，坐端正了给她介绍：“在镇子的西边，顺着国道一直走有一片湖，当地人叫它布拉，就是你们说的生命之源的意思，湖面很宽，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丹顶鹤。”

　　“丹顶鹤？这边也有丹顶鹤吗？我以为只有东北有。”江念群以为只有东北地区才会出现丹顶鹤这种生物，没想到远在中国的西南地区也会有同样的生物，她忽然有股打破地理边界的奇妙感。

　　“当然，丹顶鹤是吉祥的象征，我们这里虽然不常见，但也是有的，就住在布拉湖旁，”顾易说，“咱们今天要是能见到丹顶鹤，接下来的路一定会顺风顺水。”

　　江念群笑着说：“那就借你吉言。”

　　“当然，我说话一向很灵。”顾易骄傲的说。

　　——

　　顾易的摩托车很新，看样子刚买了没多久，车杠上的膜还没撕。

　　打量着顾易的新摩托，江念群福至心灵的问：“你有驾照吗？”

　　顾易愣了一下，笑道：“放心吧，我十三就能骑着阿爷的摩托满地跑了，这台车是我前阵子过生日我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所以看起来新了些，车是新的，但技术不是。”

　　江念群这才放心的从他手里接过与这台酷炫的黑车严重不符的白色卡通头盔。

　　江念群第一次坐摩托车，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前边顾易已经坐好了，特意给她留了很大一块空位，江念群甚至觉得他俩中间还可以放一个大行李箱。

　　“顾易，我手放哪里？”

　　两个人的声音隔着头盔，很难传到对方耳朵里。

　　顾易掀开头盔盖，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手应该抓在哪里？”江念群提高了些音量，伸出两只手努力比划。

　　顾易看懂了，指着车尾的两个凸出的斜杠说道：“抓这里。”

　　江念群也看懂了，她的手抓住了车位的两个把手，可抓住把手的后果就是身子被迫向后倾，很没有安全感。

　　江念群的手又抓的紧了些。

　　顾易说：“抓好了吗？”

　　江念群点头，而后意识到顾易看不见，透过头盔大声说道：“好了。”

　　顾易按动开关，摩托发出轰鸣，他转动车把，说道：“那出发了。”

　　摩托车以极其不符合它身份的缓慢速度向前行驶，江念群紧攥车把的手微微松了些，没有她想象的吓人。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骑着电动车的阿爷从两人身旁超过，邻居家养的边牧朝前飞奔路过，捡了飞盘后又跑回来。

　　神经松懈下来后，江念群很容易注意到顾易对她的照顾，脸上突然涌上热气，心脏不规律的跳动，频率极快的眨眼，以及抬眼就能看到的男人宽阔的肩膀。

　　她或许不该再把顾易当小孩，没有哪个小孩能无微不至的体察她的情绪，给出困顿生活的最优解。

　　在这一刻，江念群不得不承认，顾易是个很有担当又很有分寸感的成熟男人。

　　而她的心脏，正因这位善良的男人急速跳动着。

　　“顾易。”

　　江念群戳了戳他的肩膀。

　　“怎么了？”

　　顾易的车速再次降低，身后挑着扁担的阿婆从他们身边路过，笑着同顾易打了声招呼。

　　江念群说：“顾易，我们去追风吧。”

　　顾易彻底停下了车，摘了头盔看向她，认真的问道：“你确定？摩托车可不是油车，跑起来能把魂甩飞了。”

　　江念群扶正了头盔，坚定的说道：“那就把魂甩飞。”

　　灵魂随着轰鸣沸腾，风在耳边呼啸，把自由注入每一寸肌肤，拼命抓不住的空气在此刻尽情拥抱，他们在追风，风也在亲吻他们。

　　她甚至不需要抬头，抬眼便能看见顾易宽阔可靠的肩膀。

　　他们在追风，而她坐在他身后，她不仅在追风，还在追独属于她的太阳。

　　江念群很想大喊，却不知道喊什么，所以她张开双手去拥抱风，风也在呐喊，在替她呐喊。

　　顾易透过后视镜看到江念群自在的样子，心想这辆摩托没白买。

　　——

　　“下车吧。”

　　江念群扶着顾易的胳膊跳下车，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布拉湖宛如一面明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世界颠倒，脚下是蓝天，头顶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这里是现实世界的盗梦空间，不同的是，布拉湖是人醒着就能到达的地方。

　　沉稳的、宁静的，包容宇宙间万物，湖面承接飘渺的天空，宽容的允许遥远的天堂来草原做客，布拉湖是自然的母亲。

　　“好美啊。”江念群忍不住赞叹。

　　顾易走到她身边，不知从哪掏出来两个马扎，整齐的并排着摆在地上。

　　“坐，丹顶鹤不常见，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江念群与顾易并排坐在湖边，清风吹过湖面，天空波光粼粼，空气里夹杂着水的清香，脚边的青草晃动，扎得江念群的脚腕发痒，她弯腰把裤腿塞到袜子里，隔绝了小草调皮的招惹。

　　“你和孟珏姐是亲姐弟吗？”江念群早就想问，一直没有机会，一个姓孟，一个姓顾，不符合传统的种姓制度。

　　顾易头枕着手臂，仰躺在椅子上，给她解释道：“孟珏姐和我家是邻居，小时候我阿妈忙工作，顾不上我，都是孟珏姐照顾我，在我心里，她比我亲姐还亲。”

　　“我听孟珏姐说她赫拉族，你们这边有很多少数民族吗？”

　　“当然，我们这属于大杂居，古时候分部落，建国后国家搞脱贫攻坚，建了新镇子，大家就都搬到镇子里住了。”顾易自在的眯着眼，“现在镇上旅游业发达，许多离乡的年轻人都回来创业，过的不比城里差。”

　　“嗯，地理课本上学过，’大散居，小聚居，交错杂居’。”江念群念叨着地理课本上写的话。

　　顾易看着她笑：“原来课本上教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只有一点。”江念群说。

　　顾易说：“之前听你说你在北京上学，那你的学习成绩应该很好。”

　　江念群眨眨眼，轻声说道：“还可以，勉强够得上名校的分数线，捡漏进去的。”

　　“那也很厉害啊，再给我十年我也考不了这么高。”

　　顾易毫不吝啬自己的佩服。

　　“我是学医的，在首都医科读了五年，毕业后就留在附院了，前不久遇到些解决不了的事，我想着逃得远些，找一个能看见雪山的地方，很巧的是，唯一一趟通往雪山的航班就是到香格里拉。”江念群说，“现在看来，我没来错。”

　　顾易第一次见到江念群是她来这的第一天，初来乍到的江念群遇到的第一件倒霉事就是被迫接受钢蛋的马粪。

　　她那时的脸色应该很差，不然顾易也不会追着她跑那么久，生怕她一个想不开与世长辞。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念群一直想问，但这个问题过于直白，氛围不够好便会显得过于刨根问底，眼下的氛围就是询问暧昧问题的最佳时刻。

　　顾易的呼吸声明显一顿，身体也没有先前的放松，他微微直起身子，嘴着急想说，而脑子却没转起来。

　　又一阵风吹过，江念群的头发被风吹乱，她松开皮筋，重新把头发扎好。

　　“因为我担心你。”顾易说。

　　江念群垂下眸子，她相信顾易的回答，知道答案后的江念群并不觉得开朗，反倒像是在心口堵了块棉花，闷闷的，还有些冷。

　　“那时的你像断了翅膀的鹰，整个人没有半点精气神，你的状态我在另一位朋友身上也见过，他已经不在了。”顾易说。

　　江念群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闷的话题，抬头朝湖面看去，她胡乱指着湖面的一点说：“你看那是什么？”

　　顾易随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没有拆穿她的逃避，他说：“看起来像是云。”

　　江念群心道，骗子，那里根本什么也没有。

　　顾易是骗子，他关心江念群不只是因为担心，还有更为隐秘的心动成为督促顾易靠近她的原动力。

　　顾易愿意把这种心动称之为“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