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玫瑰[西幻]》于风露中

3、一个早晨

　　“艾琳娜，你的手要再抬高一点，吟唱咒语的速度再快一点。”

　　在艾琳娜第二十次施展治愈术时，玛希严厉的声音如同头晕目眩咒一般击中她的身体。

　　此刻艾琳娜的身体里只剩下一团糨糊。

　　巨龙化为人形时选择一位黑发深蓝色眼睛的优雅女性作为自己的新形态，说出口的话语却比石头更冷硬。

　　玛希从来没有因为艾琳娜是一个人类而非皮糙肉厚的龙族而对她降低标准。

　　“再练习一遍。”

　　这是玛希重复次数最多的一句话。而艾琳娜要为这句话增加至少两个小时的练习量。

　　每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艾琳娜从来没有抱怨过玛希太苛刻。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深蓝色巨龙从天而降，在艾琳娜的眼前矗成一座大山时，倒映于水中的光影比世界上任何蓝宝石更深邃动人。

　　巨龙一开口，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回响。

　　艾琳娜听见琼上前去交谈，她们在讨论这个格格不入的人类女孩的去向。

　　晦涩的龙语比拗口的魔咒更难钻进艾琳娜的脑子里。

　　玛希维持着平和的语气 ，艾琳娜通过语气推测龙心情的方法难以奏效，她的手中紧攥着编好的花环，是她送不出手的心意。

　　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这场交谈终于停止，艾琳娜看见玛希化为人形向她走来。

　　那绝对是艾琳娜此生最为紧张的时刻。

　　“艾琳娜，关于你的去向，我们想知道你的选择。”
　　玛希的神色淡漠，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她应该没有很排斥我吧？

　　不然她都不会变成人类样子和我说话。

　　艾琳娜想到，于是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玛希大人，能给我几个选择吗？”

　　玛希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可以回到人类的城镇，成为光明圣殿的修女，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如果你想在魔法事业上更进一步，也可以去报名魔法学校。
　　当然，如果你想要度过安稳一生，我能保证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收养你。”

　　艾琳娜几乎要绝望了，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艾琳娜继续用哀求的目光注视着玛希，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艾琳娜想象不到离开龙群后的生活。

　　随即，玛希给出了最后一个选择，“当然，你也可以留在奥罗米尔峡谷，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艾琳娜小姐，不要小看这片土地上暗藏的危机。”

　　这是一个警告，玛希对觉醒了光明系能力的人类女孩未来命运的警告。

　　艾琳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后一个。

　　玛希叹了口气，这倒不是失望，更多的是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妥协。
　　“艾琳娜小姐，想必琼告诉过你一些关于我的事。”

　　琼确实说过，但不多。
　　现在玛希要讲述她的往事，艾琳娜竖起耳朵听。

　　“曾经在一场战役中，我和时间魔法的学徒们交手，过程中，我无意抓住命运的裙摆，因而，在我眼里，未来的编织线中的一段是透明的。”

　　玛希停顿一下。

　　“虽然出于约定我无法将窥探到的未来说与别人听，但是，艾琳娜小姐，离开圣殿的庇护，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变得十分危险。”

　　到最后，玛希几乎是在明示最好的选择，可艾琳娜的内心依旧毫不动摇。

　　“我想留在峡谷。”
　　艾琳娜不自知流露出哀求的眼神。

　　玛希没有说话，艾琳娜恍然惊觉，这一刻玛希的眼神和之前琼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艾琳娜手脚冰凉，年幼的人类少女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在原地站成一座雕塑。

　　手上的重量发生变化，艾琳娜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她看到玛希的手指已经触碰到花环。

　　“这是送给谁的？小艾琳娜。”
　　玛希的声音里仿佛带着魔咒，艾琳娜晕晕乎乎地跟随着玛希的指引。

　　“是的，玛希大人，我原本想将花环献给你。”
　　艾琳娜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玛希轻笑了一声，她念了几句咒语，花环就自动飘浮起来，在空中旋转缩小，最后套在手臂上。

　　这天以后，艾琳娜留在奥罗米尔峡谷，但这并不意味着艾琳娜能够延续之前宁静悠闲的生活。

　　“艾琳娜，你需要学习一些光明系的魔法。”

　　春日的清晨是人类容易贪睡的时间，阳光暖融融，温度正好。

　　艾琳娜带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站在泥土上，她揉一揉眼睛，就看到玛希的凝重面容。

　　玛希的目光如探照灯一样将艾琳娜全身上下扫描一遍，玛希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本来金色的长发，杂乱到可以做窝；
　　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裙子，不如说是块破布，脚上沾满泥土。

　　若不是玛希曾去过人类的城镇，恰巧知道人类会将自己收拾简洁，她几乎对人类这一物种产生偏见。

　　良久，玛希忽然开口，“这群龙就把你养成这样？”

　　艾琳娜还摸不着头脑，玛希直接往她身上砸了数十个清洁魔法。

　　头发缝隙里的树叶被吹走了，身上的衣服像生出手脚一样缝缝补补，黏在皮肤上的黑泥自动脱落。
　　这下就得到了一个全新版的艾琳娜。

　　玛希仍旧不满意，她转动右手的某个戒指。

　　空气中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一双鞋子从裂隙中跌落到地上。

　　玛希弯下腰，她的手托着这双鞋子。
　　艾琳娜傻傻地看着玛希，对方另一只手按在艾琳娜的脚腕上。

　　“抬脚。”

　　艾琳娜就傻乎乎地抬起脚，自始至终，她腿上的肌肉绷得死死的，僵硬如同一个玩偶。

　　直到舒服的鞋子套在脚上，艾琳娜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好痛。

　　等她抬起头来，玛希恢复严酷的表情，还是那个无情判官。

　　艾琳娜沉浸在玛希为自己穿鞋的思绪中，而玛希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在玛希还是一头年轻气盛的龙时，她曾乔装打扮人类的模样混入他们的居住地。

　　在玛希的印象中，穿着色彩鲜丽的服装，身上喷满香水的人类会成群结队地出门游玩。

　　玛希的眼中的人类，每一根发丝都被精心设计过，哪里有人像艾琳娜这般潦草。

　　玛希不敢睁眼，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错觉。

　　在察觉到深渊异动时，玛希跨越大半陆地，来到深渊裂缝处巩固封印，然后连轴转拜访海妖族长和精灵王。

　　玛希好不容易赶回龙谷，期待能好好休息一下，琼拉着一群龙，指着队伍末尾的瘦弱人类说她们捡回来一个幼崽，她需要悉心照顾，她还觉醒了光明系的魔法。

　　玛希要教导这个名叫艾琳娜的人类女孩。

　　“我们的管理者，奥罗米尔峡谷的大家长。”

　　龙群请求她，就连一向冷静的琼也劝她冷静思考女孩的归宿。

　　玛希给了人类三个选择，不管艾琳娜选择哪一个选项，玛希都能保证对方一定会度过幸福的余生。

　　留下来？

　　听到这个结果，玛希想冷笑出声，如果她没犯记忆衰退的老毛病，人类应该是群居的生物。
　　奥罗米尔峡谷常年无人涉足还不足以说明这里的危险性吗？

　　玛希想到了闯祸王，年幼的红龙米诺斯，短短两百年，闯入独角鹰巢穴，生吃剧毒蘑菇，掉进亡灵墓地……

　　要不是龙族皮厚，早就死上一百回了。

　　艾琳娜想要在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平安长大，对于玛希来说，这是一件极为耗费心神的事情。

　　看到艾琳娜饱含恳求的眼神，玛希的内心还是无可避免地柔软一瞬。

　　就当多操心一个孩子。

　　昨日，玛希用“眼”察看艾琳娜的未来，心神都在推演艾琳娜的未来命运线上，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类女孩的情况居然如此糟糕。

　　以为昨日那件审美异常的丑衣服是出于某龙的独特创意，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艾琳娜只有这一件衣服，连可替换的都没有。

　　有过瞬间，玛希想把一群不上心的龙族全挂在悬崖上晒一个月。

　　更玛希没想到的是，更令龙崩溃的还在后面。

　　玛希好不容易将艾琳娜收拾出人样来，还没有满意多久，在看到艾琳娜的“早餐”时，玛希终于露出惊恐的眼神。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锅野菜糊会是娇贵的人类的早餐。

　　玛希还看到锅中漂浮的干树皮，还有一些对龙来说是调味品，却能毒死人的草药。

　　这回，玛希看艾琳娜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

　　被这些不靠谱的养大，真的很辛苦，没有出于意外丧命，艾琳娜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强。
　　不愧是觉醒了光明系能力的人类。

　　玛希一把攥住艾琳娜准备端起坩埚的双手，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伊莲娜用来炼制魔药的坩埚吧，还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残存的魔力。

　　“艾琳娜。”

　　玛希揉了揉眉心，她忍不住放低声音，用近乎轻哄的语气对着艾琳娜说话。

　　“这些年来，琼她们一直是这样照顾你吗？”

　　艾琳娜感到奇怪。
　　她不知道玛希出于何种原因阻止她的进食，但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回答玛希提出的问题。

　　“瓦利说草糊糊是幼龙崽崽的食物，一般幼龙在五十岁之前都会喝这个的。”

　　艾琳娜脸上的认真不似作假，玛希只想把提出馊主意的瓦利抓住一顿暴打。
　　不愧是没走出森林的乡巴龙，等到五十岁，人类都半只脚踏进坟墓了。

　　玛希庆幸自己回来得早，一切还有拯救的余地。

　　要是自己在路上耽误个十年半载，垂垂老矣的艾琳娜躺在床上，瓦利捧着一锅不知名草药熬成的米糊，玛希忽然不敢深想下去了。

　　玛希招一招手，艾琳娜就主动走到她旁边。
　　经过一番收拾，艾琳娜不再是脏兮兮的模样，但距离玛希心目中的精致人类娃娃还差了一段距离。

　　“艾琳娜，以后其他龙折腾你时要学会反抗。”
　　玛希一脸严肃。艾琳娜只好跟着点点头。

　　玛希紧接着又说：“其他龙给你的食物一定不要直接吃。”

　　艾琳娜面露顾虑地开口，“玛希大人，是我吃的食物里有什么问题吗？”

　　玛希沉默，她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可怜的孩子真相更好。